“是上玄天!——”
“他们怎么又找上来了,难不成还是那件事?”
沈离枝被院外的吵闹声唤醒。
她一骨碌爬起来,正看见一旁的李景淮刚刚醒转,他抬手扶额,脸色还有些苍白。
“发生何事了?”
“我好像听见了上玄天……”
沈离枝说到这,混沌一片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
现如今可不能让太子和上玄天的人碰上。
“殿下,您先在屋里待,我出去看看情况。”
她起身要从床上下去,手腕却被人拉住。
“等会,你刚刚说上玄天。”李景淮眉头深锁,面目肃然。
虽然眼睛看不见,可他的神情还是很能唬人,宛若还是那个可以掌控一切的太子。
“沈家姑娘、公子——”
就在此时,岳娘子拍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事不好了。”
“殿下,让我去看看。”沈离枝挣开太子的手,下地就奔至门口。
她打开一条门缝。
“岳夫人,我听到外面吵闹,是发生何事了?”
“你们快找机会走吧,上玄天那帮道士又带着人马来了,他们每次来总不会有好事。”岳娘子语速奇快道。
“娘——娘!——”
“快走,孩子娘快带着孩子们走。”
闹哄哄的声音像洪流一样涌进来,周围都是急躁的脚步声。
渲染出山雨欲来的压迫。
苦桑村里的人都忙于逃命,昨天还安宁的村落变得像雨过后的泥泞一样,狼藉一片。
沈离枝给李景淮头上盖上了一个斗笠。
李景淮不能视物,这才是他们最麻烦的事。
岳娘子给他们指了后山的路,沿路还有很多带着孩子逃走的村民。
可山路狭窄,他们走不快。
只能随着人群往前慢慢挪动,心里焦急却毫无办法。
“沈姑娘!”
路川的声音在嘈杂中听不真切,沈离枝偏头往后。
“我好似听见路公子的声音。”
李景淮压了一下斗笠,握紧她的手,“我未听见。”
“沈姑娘!——”
路川拨开众人,费力挤了过来。
他两眼通红,好像是大哭了一场。
“路公子你?”
路川抽了一下鼻子,又用袖子大力擦了擦眼睛,他掏出一本厚厚的手札本,塞进沈离枝怀里。
“这个给你们,我师父被上玄天的人抓住了,这次怕是活不了了,我、我得留下给他收尸,师父说这本医典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不能落到奸邪的手上……”
村民大惊失色,当场就大叫了出来。
“什么!路老才回来就被上玄天的抓了?”
路川对周围的父老乡亲们作揖行礼,口里说道:“我师父说,这次是他把灾祸引来的,给乡亲们赔礼了,他、他药庐里但凡还能留下的东西随便拿……”
“路老客居我们苦桑村,救死扶伤无数,我们受他恩惠,怎可对他见死不救啊!”
刚刚还一窝蜂准备逃命的苦桑村民顿时都义愤填膺,叫嚣着要回去救那位路老神医。
上玄天此次来,冲着的人是路老,他们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唤起了义气。
路老不但医术高超而且宅心仁厚。
有病就治,也不分富贵贫贱,若是病患有家贫困难者,更是不取分毫。
所以在苦桑村有很高的声望。
面对激动的村民,路川连忙摆手,解释道:“上玄天来势汹汹,诸位不好与他们正面冲突,我师父说了,这是他的孽,到了要还的时候。”
虽然是传达了师父的话,路川说着眼圈又酸涩起来,默默流下眼泪。
他也想救师父,可是对手是上玄天,他也无能为力。
上玄天如今在这里一手遮天,寻常人哪里得罪的起。
他们虽然是道士,可是出行都带着一队武装精良的护卫当打手,那些护卫各个凶神恶煞,敢拦他们行事者统统要杀。
民间对他们的敬畏根深蒂固。
旁边七八个汉子也不由热泪盈眶,深感自己弱小无能。
“天杀的上玄天,他们一边打着仁义的旗子,背地里干的事和那暴虐的太子有啥差别?!好歹那太子还是光明磊落的坏啊!”
光明磊落的太子在一旁悄然抬起了斗笠。
沈离枝头皮发麻地想,幸好太子现在看不见,到时候也认不出是谁当面这样说他坏话。
“他们抓路老做什么?”
“路老他到底哪里得罪了上玄天,阿川,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人群都停在了路中,堵塞住了前进的道路,沈离枝和李景淮也不能逆着人流,只能听着那七嘴八舌的声音四面八方而来。
沈离枝趁机翻了翻手上的医书。
虽然她未学过医,可是也不妨碍她能看出这本医书里面编纂得有条有理,包罗万象。
大到开颅蛊毒,小到跌打损伤。
是历经了几十年医术的总结而汇聚成了一本巨著。
路川说他是神医,所言非虚。
世间有才有德之人,都是弥足珍贵的一笔财富。
利于国,利于民。
他或真的能治好太子的眼疾,说不定那个‘恶疾’也会有法子……
这人不能死。
沈离枝啪得一下把书合上,转身塞进太子手中,她轻轻握了下他的手,“兄长,这位神医他不能死,更不能被上玄天带走。”
“你要做什么?”
李景淮想要反握紧她的手,可是刚一用力,手心里却一空,沈离枝及时把手抽了回去。
速度快得就像是一阵无法捉摸的风。
“沈离枝,我命你不许轻举妄动!”
他的声音明显带上恼怒,斗笠下的脸阴沉可怕,可是沈离枝接连后退了几步,在他所能摸索的范围之外站着。
她又对身边的几个村民行了一礼,嘱咐道:“我兄长的安危拜托几位帮忙照顾,一定不能让上玄天的人遇见他。”
“沈姑娘,你们莫不是也和上玄天有恩怨?”
“放心吧!——我们定会保护好你兄长的。”
苦桑村民对上玄天也痛恨至极,但凡能和他们作对,都会尽心尽力。
“沈、离、枝!”
太子叫她,她也不敢应。
不能带着太子去冒险,只能寄希望自己没有估错。
此一去,沈离枝心中亦是忐忑。
她隔着人群,瞥了眼李景淮震怒异常的脸孔,不敢再看。
“沈兄弟别去啊,你这眼睛又看不见。”
“让开!”
“欸,那可不行,万一上玄天的人把你也抓了怎么办?”
李景淮咬牙对着看不见的方向怒道:“沈离枝你给我回来!”
沈离枝捂着耳朵不敢再听。
她敢这样不顾及太子行事,也是欺他瞧不见,对她毫无办法罢了。
路川被她拽着挤出人群,“沈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沈离枝低声道:“路公子,快带我去,或许你师父还有救。”
那枚金羽令。
既是小国师之物,想必在上玄天的道士面前亦有效!
*
“道长,未曾在药庐里找到东西!只搜到了这个!——”
一位护卫双手捧上了一个仅有小儿巴掌大的紫磨金八宝盒。
精致的盒子做成莲花八宝样式,每一个花瓣都可以打开,里面各藏了一粒药。
白衣的道长拿在手里,挨个掰开检查。
这个盒子他们从前见过许多,里面有什么药也心知肚明,他如今要找的只是那其中的一种药。
那便是他们此行来的目的之一。
他将盒子机关一扭,只见里面装着什么解毒丹、辟邪丸、如孕丹各种稀奇古怪……唯独写着‘佯死’的花格里是空的。
空的?
这老东西心眼一向多,怕是早从源头到成品都毁了一个干净。
他气急败坏地扣上花瓣,把八宝莲花盒往地上匍匐着的老人身上砸去。
“路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毁了我上玄天的药典,还烧了上玄天的丹炉,你可知道上玄天如今是为了陛下在做事。”
光脸无须的道士朝着东方一拱手,示意对皇帝的尊敬,转脸对着地上的人又伸脚一踹。
“你可知,你坏了国师多少大事!”
那叫路遥的老人被踹得仰面一摔,哎哟了一声。
他头发胡子花白,已到古稀之年,经不起这一脚,当即在地上捧着心窝扭成一个蹬腿的虾米状。
“你们上玄天,哎哟,药典是我编撰的,我烧自己的书你们急什么,哎哟哎哟,真是不知道体恤老人,那丹炉也分明是你们老国师自己没看好火,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我、我冤得很啊——”
“你!——”那暴脾气的道士气得把拂尘往臂弯里一搭,抬脚又准备补上几脚。
旁边一个道士连忙把他一拦,“师兄你可轻点,这人国师让留着命,万一你给弄死了,到时候国师怪罪下来,你担不起。”
“是了是了,老国师当初还对老朽敬重得很啊,你这一脚踢得老朽半条命都没有了,到时候老国师要想再问个什么东西,老朽记不清了、记不清了。”老神医一边哀嚎,一边还条理清晰地数落。
“你威胁我?!”
道士推开他师弟,大步跨上前,他把拂尘往前一点,怒气冲冲地用金珠圆顶对着路遥那张皱巴巴的老脸,“说!你的药典呢?”
“——藏哪里去了?”
“老朽记不清了,你们不是在药庐里翻了吗?”路遥心疼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小竹楼,从窗户里就能看见里面被翻腾的一片狼藉。
这处地方是他藏身时间最长的一处,所以保存了很多他亲手采摘制作的药材。
一副药的性能好坏不但取决于它的出产地,还有就是精确制作的方法。
路遥付诸了许多心血,也耗费了很多时间。
心疼啊!
那道士师弟上前伸手一挡,劝道:“不如把他和他那个小徒弟一起带回去问话算了……他那个徒弟呢?”
路川和沈离枝正藏在草堆后,把他们的对话听全了。
事情的始末也就听得七七八八。
路川捂着嘴低声道:“我师父以前居然是给上玄天做事的,我从未听过。”
沈离枝从怀里拿出那枚金羽令。
他们是老国师的人,也不知道小国师的令牌有没有用。
只是这位老神医看起来和上玄天有很大的恩怨,倘若他被抓走了,恐怕再难救出来。
沈离枝咬了咬唇,又拉着路川叮嘱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