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奉城离开后,他们又行了一日才到达密州。
隔天皇帝就带着皇室宗亲前往老道观参礼。
附近的官员趁此时机,也纷纷来到密州城,叙职禀事。
太子忙碌起来,时常不见人影。
好在驿馆里景致宜人,即便多待几日也能寻到一些乐处。
午后阳光没有那么毒辣,竹影投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晃动。
沈离枝舔着唇上的痂壳,俯在院子里的水缸上看鱼。
太子买给她的这条黑脸兰寿金鱼命还挺大。
经历了颠簸和脱水,居然还生机勃勃。
沈离枝伸出一根手指在水里拨弄,黑脸金鱼绕着她指尖游动,时不时吮一两下。
像极了亲吻。
沈离枝不由想起丰城那夜……
才浮起一个画面,她的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这点记忆,怎么如此难挥散?
沈离枝羞恼地一下咬住自己下唇,正好又碰到了伤处,疼得嘶了一声,眼睛盈上水雾。
太子当真是在惩她,下口时一点也没心软。
“沈大人。”赵争的声音忽然自她身后响起。
沈离枝急忙把手指从水里抽出来甩了几下,稳住情绪才转身对着赵争行了一礼,“赵统领。”
“我们在奉城找了几日,未曾找到那个叫飞练的人。”
赵争朝她拱手,他来此正是为了告知她奉城调查的结果,“医馆里的人也不曾收过他。”
“他果然并没有病,是吗?”
赵争点点头,赞同了她的猜测,又道:“卑职已经将此事告知殿下,沈大人不必担心。”
“麻烦统领大人白跑了一趟。”
“不妨事,是卑职本分。”
赵争禀告完正要走,沈离枝忽然又叫住他:“那赵统领可知道,小国师最近的动向吗?”
“小国师?”赵争在台阶上回身,“小国师最近一直待在国师身边,不曾出行,更没有什么异动。”
沈离枝面上露出一抹沉思。
当真奇怪,她动用了他的金羽令,竟然什么后果都没有?
她原本还想借这个机会探一探他的虚实,究竟为什么这样对她。
可是一粒石头扔下去,却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让她一无所获,更没有头绪。
“那小国师他……”沈离枝又开了口。
“鹤行年怎么了?”
就在她声音响起的同时,李景淮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殿下。”赵争朝他拱手行礼。
李景淮不喜欢上玄天,也不喜欢小国师。
更何况那天的事李景淮没打算轻易放过,赵争没有查到东西,更表明其中有问题。
沈离枝被他正好逮住,不免微窘,身子往后一退,还没等她挨着水缸,背后就扶来一只手。
大手贴上她的后脊,手心的灼热从单薄的夏衣上传来,沈离枝不禁绷直了脊椎。
不过李景淮也只是用手把她往前推了一小步,就抽开了。
只是那指腹若有似无地从她腰间滑过,勾着她的彩玉禁步扬起又落下。
沈离枝腰肢微麻,脸上一热。
偏偏这一触即离的动作,让人摸不准。
她只能偏头往自己身后看了眼,安慰自己,太子是怕她后仰会掉进水缸里。
不是故意要摸她腰的吧……
太子往赵争的方向信步,回眸见眉头揉在一块的沈离枝。
她还立在灰黑水缸前,身穿浅绯色对襟蝶袖衫,纤腰一握,极为窈窕。
玉白的脸在阳光下莹澈干净,翠眉如羽,眸光盈盈,脸上带着一分似羞还恼又无措。
李景淮嘴角不禁扬起笑,可这个笑还没弯起,他又把唇线一抿,沉眸冷声警告道:“沈离枝,不要再靠近上玄天和小国师了。”
虽不知鹤行年想做什么,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引起了沈离枝的注意。
沈离枝乖巧道:“是。”
她脸上温柔浅笑,让人挑不出错,看惯她这笑的李景淮不由眉心一紧。
“殿下!赵统领,不好了,有难民趁着陛下巡游的时候在街上闹事,现在围着陛下,情况危急!”
常喜从外挥着汗跑进来,三人同时回神。
李景淮率先反应过来。
“赵争带人随我前行,常喜让禁卫守好驿馆。”
“是!”“是!”
“沈离枝……”
沈离枝抬眸,眨眼。
她也有事做?
“待在这。”李景淮垂下眼,看了她一眼。
“……是。”
*
太子带着人马的赶到时,难民已经闹得热火朝天。
“陛下救命啊!陛下救救我们!——”
“你们这些刁民放肆!竟然敢挡住陛下的銮驾,还不快快退去!!”黄太监挥动着手,做出驱散的动作。
难民们跋山涉水赶来这里,正是得知皇帝在此,怎可能轻易退去。
“我们就只求一条生路,请陛下宽恕。”
“连云十三州大水之后,突发疫情,一个村一个村被扑杀,我们又没有粮也没有住所,所经城池,无人敢收……”
“疫情……天呐!”
还在四周围观密州城的百姓捂住口鼻,纷纷后退。
谁不知道疫病是可怕的传染病。
在医术并不发达的城镇,一旦传播开疫病,唯一的捷径只有封村灭杀,一了百了。
若是这些难民里面有一两个带着疫病,那整个密州城都不会安宁!
黄太监吓得一屁股往后跌坐在地上,“啊!那你们还敢过来,这是要谋害陛下!这是弑君之罪啊!”
李景淮正在此时骑马赶来。
黄太监遥遥看见他,才找回了一点底气,连忙挥动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快来救驾呀!——”
李景淮看了一眼坐在马车里朝他看来的皇帝,抬了一下手。
赵争领命上前,带着金吾卫包围起马车,隔开了难民,保护皇帝的安全。
启元帝把车帘放下,彻底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声音。
难民们没了跪拜的目标,便反过朝着太子涌来。
可太子骑在马上,金吾卫把他护得更严。
他们只能在外面叩首求恩。
“太子殿下救救我们吧!”
“我们一家老小都活不下去了……”
“是啊、是啊!活不下去。”
李景淮手拉着缰绳,面朝着那嗓门最大之人,道:“连云十三州由水官、监察使同监,全权处理水灾后事宜,尔等有事不在原地求助,跋涉千里到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我们就是得不到救助,才来这里的……太子明察!”一旁的难民连忙解释,他叩地就拜,带领着所有的难民如浪潮一样求饶的声音,源源不绝。
他们有人吵,有人闹,还有人在煽动着一波波的哭嚎。
李景淮抬手一指,赵争立刻长剑出鞘,指住那个嚎得最多的中年男人。
“太子shā • rén了!太子shā • rén了!——”那个男人马上更用力地扯起嗓子大喊起来。
赵争长剑递出,怒斥:“闭嘴。”
可这一句,并不能制止住难民,反而让他们越发躁动。
‘太子shā • rén’一言越传越远。
后面的难民看不清前面的情况,只会跟着喊。
李景淮眯起眼,挥了挥手。
金吾卫上前,刀剑交加。
太子以暴虐声名远扬,他根本不惧shā • rén。
*
“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我偷偷把沈大人带出驿馆,太子会杀了我的。”常喜咬着袖子。
明明驿馆里安全又舒适,沈离枝为何要出来涉险。
常喜是不明白的。
“常喜公公不必担心,我们在这么远的地方,不会被发现的。”沈离枝留心前面的情形,安慰的话说得也随意。
常喜公公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忧心了。
“太子殿下分明没有shā • rén,他们为何要这样喊。”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为了挑起众怒,引起暴.乱。”常喜指指点点,他一叹,“咱们殿下早就习惯了。”
沈离枝扶着树,眺望前方,“殿下为何也不解释……”
“这种情况解释三天三夜也不如直接武力镇压。”常喜哼了一声。
近墨者黑。
待在太子身边久了,常喜也早已经学会相同的手段。
可是民为邦本,百姓若不分青红皂白地以残暴括之太子,太子声名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