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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伺晨(1 / 2)

从孟右侍院子出来,沈离枝愣愣地握着竹伞回首。

烟雨中的院墙像是工笔水墨画带过,一簇凌霄花从院子里伸出了一条花枝,给水灰白的墙上勾出一笔灿黄翠绿。

她动了动眼,视线又从伞檐伸出的竹骨下望向远处。

三重殿模糊的金琉璃屋檐像是卷翘的鸟翼,溅起的雨水自上腾起了雾,袅袅升起白烟。

沈离枝用指尖摩挲着伞柄,抿了抿唇。

心里那点为升迁的喜悦早被一股茫然冲淡。

她虽升了品阶,可是心底清楚明白,知律也不过是低阶的女官。

何德何能可以直接隶属太子之下。

这事透着古怪。

她想去问杨左侍,可是行到岔路时,鬼使神差却脚步一转,直接朝着三重殿而去。

孟右侍说,她当直接向太子复命。

或许应当听孟大人的话才是。

只是沈离枝没想到,太子并不在三重殿内,只有匆匆赶回来拿东西的常喜和她碰见了。

沈离枝缓缓行了一礼。

常喜像是早知道她会来一样,口里只说:“沈大人,太不巧了,太子受邀去了伊大人府上,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

沈离枝便说:“多谢公公告知,那奴婢晚些再来。”

“那也不必,太子殿下饮了酒,就是回来恐怕也夜了,沈大人明日早些直接过来就是。”常喜连连摆手。

沈离枝听常喜这样说,便又问了,“公公是知道奴婢要来找太子复命,那奴婢明早来是要做什么?”

常喜清咳了一声,“殿下身边的小乐子患病给送出宫去了,现在缺一个叫起和记事的人,大人正是来顶替小乐子的活计。”

沈离枝一愣。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种事应是归属于掌记宫闱起居的彤史女官。

东宫之中所设女官不如皇宫中的分类详细,各司女官行各司之事,调动起来也并不拘泥于品阶。

所以并没有规定什么品阶的女官去做某一固定的事,如司宫、司仪、司服、司食、司寝等,而彤史则应隶属在司寝一类,说起来并不直接归属太子殿下。

沈离枝疑容蹙眉,虽没有发问,可察言观色是常喜的看家本事,一眼看出来她的疑惑。

“太子未大婚,这些小事上大可变通,沈大人不必担忧,殿下虽然晨起脾气不好,不过看在大人的面上想必能多容忍包容一二。”常喜笑吟吟宽慰她几句,搓着手抬头看了看天色。

“哎呦,乌云好像又罩来了,咱家要赶紧给殿下送东西去了。”

沈离枝只好送走常喜公公,自己撑着伞,踩着湿漉漉的小道回去。

究竟太子想要做什么?

她琢磨了一夜,也没想明白。

所以这一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像是困在了梦魇中,起身时汗津津的湿透了衣。

她摸了摸后颈,虽然记不清梦里的情景,但是依稀好像还和骑马是有关系的。

几声雀鸟在外面树杈上清啼,太阳还没升起,月亮却把银辉收起,天幕漆黑一团,沈离枝转向窗外,已经听不见雨声了。

常喜公公说赶早,可是也并明说说要多早。

沈离枝想到那日她第一次去找黑将军时,也是赶了一个大早,可那会男官们已经穿戴整齐匆匆赶往三重殿。

可见太子殿下他本人,起得比鸡还早。

思及此,沈离枝就不能再躺回去了,她起来从门外水缸里打来了一盆水。

好在初夏气温转暖,用凉水擦过身,也只是打了几个寒战,并没有冷入骨的感觉。

罗知微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睡得正沉,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沈离枝已经换好了衣裳,转头见镜子映出黑黑的轮廓,别说五官了,就连轮廓也模模糊糊,她只能作罢,提起放在瓷桶里的竹柄伞,悄悄推门而出,赶去三重殿。

常喜打着哈欠还在卷袖口,就听见外面的小太监说沈大人来了,白净的圆脸上就堆起笑容。

天幕一片黑,但是仔细看已经有线白光正在分割着天与地。

沈离枝被小太监提着灯笼引着缓步走来。

常喜走下台阶,笑吟吟道:“沈大人来得早,先喝杯茶,咱家先给您讲讲三重殿的事儿,免得以后碰了殿下的忌讳。”

沈离枝没有常喜想得周到,见常喜如此肯提携照顾她,露出温婉的笑容。

“多谢常喜公公。”

常喜笑眯眯地给她挑起偏殿的堂帘,机灵的小太监就下去给他们准备解乏的醇茶。

三重殿里目前仅有太子一位主子,所有的事都绕着太子转的,常喜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讲得七七八八。

最后他掀起茶盖,闻了闻茶香,“沈大人聪慧着,日后只要万事以咱们殿下为先,殿下会知道沈大人的好,届时登枝进升,犹未可知呀。”

沈离枝侧着身坐着,闻言对常喜公公欠身道:“多谢公公提点,奴婢都记下了。”

常喜打第一眼就很看好沈离枝,自然对她提点的很相近细致,而沈离枝的谦虚好学更让他满意得很,摸着自己的下巴连连点头。

两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常喜先起了身,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太子该起了,劳烦沈大人了。”

沈离枝颔首起身,先被带去了一间偏殿被宫人仔细检查过身上的衣服,乃至所带的首饰,再净手两次后才带着一众捧水托布的宫婢和小太监,轻步走向了太子的寝殿。

东宫之主,寝殿豪奢。

这些都尽在意料之中。

可是一踏入寝宫,沈离枝还是不由一窒息,入目的全是紫磨金镶玉的地砖,两排造型繁复的锁目绿银铜鹤顶烛台分列两旁,一条甬道直通往一扇镂空雕花玳瑁的木门。

放眼过去,全是不可估量的稀世珍品,却也毫不客气地用在了地砖、压脚等地方,一步步走上去,人都不放轻了步伐,生怕自己磕重了,会把脚下的暖玉翡翠敲碎。

再来,她也害怕会因为脚步声提前吵醒太子。

沈离枝捏着彤册,走得小心翼翼。

门打开了,沈离枝一人进去了,其余人静候在甬道里,等着传唤

沈离枝不知道小乐子是怎么叫李景淮起床的,她就跪坐在他踏榻上,隔着帘子轻声叫了一声。

可想而知,半分反应都没有。

李景淮犹在梦中,不安分。

梦里也有人在叫他,不过那嗓音怎么听也有些奇怪,猫儿叫一样。

李景淮蹙了蹙眉,汗淋淋湿了一身。

他未经事,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梦。

或许是昨夜席间那些人醉后放肆高谈狎·妓,他本是很厌恶这样的话题,万没有想到这样的画面也会入他的梦。

他全身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个人,那猫儿叫声就在他耳边,很近。

像是勾着、绕着,靡靡腻腻的音色让他不由想要做出什么反应。

沈离枝见叫不醒太子,便有些苦恼没有提前问过常喜公公要怎么叫太子起床。

其实李景淮平日睡得没有这样沉,甚至不用叫自己也会早早醒来,只是昨夜多喝了几杯酒,不知道为何就睡得很沉。

洒金的纱幕上金线勾着银杏叶的扇纹,从几片密织的扇纹之间的缝隙里能隐约看见床上一个隆起的身影。

沈离枝跪直身子,趁着太子未醒,挑开一边的纱幕,伸长脖子凑上前。

“殿下……”

哪知道她才起了头,一直反盖在李景淮额头上的大手忽然就朝着她后脊袭来。

沈离枝没防备,被他一掌就压趴下了。

她的脸正好缩进了太子的肩颈之间,脸颊擦过他汗津津的皮肤,埋进满是雪松冷香的肩窝。

突然变故,沈离枝瞬时僵硬住了,她一手撑在丝被上,另一手捏着的彤册就落在铺着缠丝刻花毯子上,只有很细微的一声响。

咚——

滴漏的声音一点一滴,像是檐下的露珠,很缓慢才掉下一颗。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沈离枝屏住了呼吸,心中犹如翻起了江海,惊疑非常。

许久,李景淮的手既没有挪开,却也没有再一步移动。

沈离枝就埋在他脖颈处,耳畔还能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

他又睡了过去。

沈离枝闭起眼,放下了心,又静候片刻才动了动后脊。

压在她后背上的手很大,几乎一掌可以横过她纤细的背,均匀地、紧贴地覆盖在她的背上。

她能感受到掌心的热度和又沉又重的力度。

没事的,太子还没醒。

沈离枝安慰着自己乱跳的心,长长换了一口气,将刚刚憋在她胸腔里的气缓缓地拂出。

她微微扬起上身,想从这个桎梏中自救,没防着那手顺势就从她后脊一路滑至她的腰窝。

她没有醉,便很清楚感知到粗粝指腹隔着她单薄的夏衣一路在她的肌肤上擦火。

从腰窝一直麻上头顶,沈离枝动作又生生顿住了。

双手都撑在了丝被之上,丝被表面的线纹硌在手心,她感觉手心冒出了汗,粘糊糊地粘在了李景淮的被面上。

沈离枝不禁抬起眸,看向犹在睡梦之中,一无所知的太子。

用目光一寸寸地从他脸上掠过,好像这是头一回这样近地看他这张俊昳的脸。

那双总是让人胆颤的凤目此刻宁静的阖上,长睫随着呼吸有序地轻颤,挺直的鼻子下薄唇微泛着红,一副春棠沾露的模样。

没有了冷,只剩下了美。

太子生得是玉质金相,只是那双凤目含锋,一转眸只让人觉得雪风扑面,带着冰刃。

谁知睡着后,却是一副很好欺的样子。

刚想到这里,沈离枝就倒吸一口气,为自己这样危险的想法感到心惊。

后腰的那只手明明没有动,那温度却一步步攀升,沈离枝不得不先面对这迫在眉睫的问题。

她隔着袖子用手慢慢抬起他的手腕,让自己的后背可以从侧边安全地挪出,然后才把他沉甸甸的手臂轻轻放回到被面上。

做完这些,她便感觉后背又渗出一身薄汗。

是吓出来的冷汗。

可就这样,太子也没有醒,沈离枝换着声音叫他,都没有作用。

她去问外面候着的宫婢和小太监。

她们个个垂首道:“太子不起,奴婢们只能等在外头。”

换言之,叫醒太子这事,只能她一人来做。

沈离枝微微弯起唇,嗓音疲累地说:“那我再去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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