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凛握着手机的手臂霎时一僵,人腾地站起来,吓了后面的小姑娘一跳。
“她有证据?”
他快步走到窗边,侧脸线条紧绷,声线极力克制。
对方快速复述着情况:“杨美栖的律师提供了一张易庭谦患病前的遗嘱,上面写明了他个人所持有的易氏集团股份将由易森全部继承,以及如若日后他因病或其它原因丧失民事行为能力时可提前启动继承程序。一五年四月底时杨美栖作为配偶向法院提了申请宣告易庭谦无民事行为能力,申请还在审理流程中时,易森意外死亡。”
沈晏凛低声强压着愤怒:“那也不能说明她就有谋杀的嫌疑!不管易森是死是活她如果想争家产她都一样有继承权!”
林妍在后面悄悄竖起耳朵,一面很有眼色地观察着领导的气场,一面弯身拿起自己手机准备随时安全撤离。
“我知道,你先别急。”电话里的人无奈安抚道,“法律上私生子女确实享有同等继承权,但当时她一个还没毕业什么都没有的小姑娘跟杨美栖母子根本很难去抗衡,易森的死亡客观来说确实是对她最有利,尤其是当晚她也在现场。杨美栖现在提的重查是合理的,但重查光有嫌疑和动机不行还要有证据支撑,五零三的时候我们把别墅里的八个学生轮番审了个遍,没有一个人说裴旖跟顾衍关系不一般,除非现在你们能抓到活的顾衍,他承认有合谋并且拿得证据,否则这件案子翻盘的几率微乎其微。杨美栖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现在她来找我们只是第一步,后续她可能还会去找媒体利用舆论施压——我觉得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沈晏凛紧抿着唇,许久没有说话。
确实像对方所说,警方重新调查翻转结果的几率并不大,可一旦这件事被媒体渲染过后传播去让大众参与进来,到时候就算是警方调查过后宣布维持原本的结论,大众也未必会信服。人言可畏,她只要被扣上shā • rén犯的帽子就再难摘下来,以后再走到哪里都会在阴影下被人议论指点,来自舆论的凌迟会长久持续折磨她一生。
他皱着眉无声深吸口气,想到她逐渐冷静下来:“杨美栖的怀疑应该六年前就有了,为什么现在才提来重查?”
“可能是看到通缉顾衍的新闻又被刺激到了,或者是最近得到了什么新的信息。”对方叹道,“你现在也别着急激动,这事儿说白了本质是豪门恩怨,类似的事情咱们以前遇见的还少么?她要是真有能定罪的证据早都交来了,中年贵妇丧子之痛积怨已深,某天突然发现凶手竟然没死,她心里承受不了她需要发泄,六年前的怀疑就是她现在的发泄口,她想让活人生不如死,记者比警察更有用。”
挂了电话,沈晏凛伫在窗前长久没有动作。身后的人安静等了一会儿,轻手轻脚退了房间。
此刻距离裴旖失联已经有二十四个小时。他们下达了通缉令,整座城市全面布控,美术馆外的监控录像仍在大海捞针地查,现在死者家属面指控,她参与谋杀。
一旦这件案子重新启动调查,他势必要回避。他还是想去相信她,只是这一天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冲击令他错乱复杂,他想知道她的安危,也想知道她的真相。他无法接受六年的爱人是一场虚幻,就必须无条件相信她一定是迫不得已。
沈晏凛慢慢转回身,沉郁脸色疲倦不堪。
现下他手里所掌握的信息残缺不全,以及如果她不能安全回来,那真相对于他来说就全无意义。摆在眼前的一方面是她生死未卜,另一方面是易夫人手里未知的信息,最理想的结果是他在媒体曝光之前把她找回来,可是这两件事他现在全都束手无策。他曾经破过许多人命关天的要案,这一刻到自己身上时才深感渺茫无力。他觉得自己面对的已经是很煎熬的状况,可是转念又想到她,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她现在面对的状况。
午休铃响,走廊上陆续有人来结伴去食堂。沈晏凛拎起椅子上的外套往外走,走两步时忽然停住脚步,缓缓转回了头。
他沉眸望向桌子上那幅三番五次现的画,第一次有念头恍惚映进脑海。
这会是她的画吗?
-
“Jessie……”
吴柏松对着手机屏幕研究签名时,金鸣正弯身专心挑着架子上的网红小熊,体型比巴掌短点,挂包上挂手机上都行,里面灌的草据说又能安神又能招财,本来就是个本土作坊产品,被几个博主炒起来后渐渐竟成了江城的打卡地之一,如今分店甚至都扩张到了机场里。
他在粉色和紫色中摇摆不定,最后在店员的温柔游说下把两个都买了,扭头看到身侧的人正探究盯着自己,见他转过头来,不咸不淡说了句:“金警官,大手笔。”
金鸣瞟他一眼,阴阳怪气歪歪脑袋:“哦,你能给你多年不见的学妹买,我就不能给我朝夕相处的同事买了?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吴学长当即败下阵来,摆摆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两人提了东西后往登机口走。金鸣问身侧的人:“哎,吴老师,你研究来什么了?”
对方摇了摇头,低声道:“看不来。我记得之前见过楚翘的签名,最后的E写得明显不一样,但至于是重名巧合还是有人在刻意使用这个名字,不知道。”
金鸣撇嘴:“巧合肯定不是吧,这名字都现在作案工具上了。”
“是啊。”吴柏松沉吟片刻,若有所思自语,“你说丝巾的真正主人,会是这幅画的作者么?”
金鸣锁眉想了一会儿:“那丝巾又是怎么到顾衍手上的?”
两个人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坐下来。
“假如五零三那个烟盒包装纸上的画是易森有意收藏的,”吴柏松犹疑猜想着,停顿少顷后,转过脸来看向身旁的人,“那这条丝巾,也有可能是顾衍有意收藏的吧?”
对方若有所思点头:“啥意思?”
“……”吴柏松稍微坐近,耐心引导,“顾衍不是模仿作案么,那他应该要模仿全套,不应该单落了最关键的一步,纪念品。”
“你的意思是……”金鸣终于开了点窍,“他在五零三作案后从易森身上拿走的正是这条丝巾?”
“我是这么猜的。”吴柏松凝眉严谨道,“假如这个「Jessie」对易森有特殊含义,那他去买了那个印着她的画的烟,又买了一条绣着她名字的丝巾——这样是不是说得通?”
“通。”金鸣点点头,顺着他的思路发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应该对于他非比寻常,他身边的助理都不知道他这段关系,记者也挖不他的情感生活,连他的性取向都被人怀疑过,他把这个人藏得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