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挠一下荀彧的手心,其实他已经口下留情,真要怼,孔融的十九代祖宗都能挨个拿出来埋汰一遍。
孔融出生于名门世家,四岁时让梨,一举成名,走到哪里都有士子捧着,从来没有人像郭嘉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数落他。他又气又惭,也没脸面继续待在荀府,索性拱手告辞。
荀彧优雅地送客,回来时,天高云淡烟水寒,郭嘉披着轻裘,在游廊下逗弄细犬,听见脚步声,于光影斑驳中回眸一笑。
细犬被拴了半日,刚刚重获自由,看到主人,亲昵地跑过去蹭腿。
曹操送给荀令君的,是一条轻盈灵活、勇敢强健的纯种狩猎犬,硬生生被郭嘉养成了温驯的小宠物。
细犬撒着欢儿,在荀彧的深衣下摆上抓出两道灰白的爪印。谁让郭嘉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呢?荀彧无奈地微笑,听见郭嘉咳嗽,抚着他的背关切道:“天冷,别在外面吹风。”
“左先生说,多透透气好得快。”郭嘉抬手去牵荀彧,手刚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才摸过细犬,考虑到荀彧的洁癖,就缩了手。
荀彧抢在郭嘉的手缩回去之前,一把握住。他听到一些流言,关于曹操和郭嘉的,只当作耳旁风,一笑置之。甚至不愿意要求郭嘉改一改不拘礼仪的作风,礼仪本身是一种相互尊敬,若自身重视礼仪,就强求心上人也一样守礼,又怎么谈得上尊敬?岂不是偏离了礼仪的本意?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携手穿过垂花门楼。院中的女贞、毛竹、松柏四季常青。木芙蓉不耐严寒,叶片枯落了一地,独自萧条。
郭嘉忽然有些感伤,他少年时恣意任性,每每将汤药偷偷地倒掉,身体也没留下什么隐患。反倒是前不久在军中生病,那军医医术不精,药方里开了猛药,他老老实实地一连服用十几天,原本就体弱,又遭虎狼之药的摧残,雪上加霜。
是药三分毒,庸医shā • rén不见血。
据左先生诊断,咳嗽好治,问题是他现在药毒积累,气血虚弱,比以前更容易生病,须得精心调养,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一年半载,都不能受冻受累,尤其忌讳心情大起大落……
这件事,郭嘉还没告诉荀彧,也不打算讲。只推说在宛城指挥一众将军,风头太劲,又掌控兵符,不宜实权过大,先称病偷闲一段时间,大部分公务都移交给同僚处理。
反正即将入冬,三个月之内不会再有战事,他只要快些好起来就行。
荀彧有轻微的洁癖,去隔间沐浴更衣,郭嘉洗干净手,在暖阁中揽卷自娱。
恰逢左俭来为郭嘉诊脉,先探他左腕的寸口处,片刻后又探右手脉门,眉头越拧越紧。郭嘉生怕左俭说漏嘴,直冲他挤眼睛。
左俭只当没看见,气势十足地吼他:“让你好好休养,你晚上不睡觉,瞎浪什么?”
郭嘉讪讪地说:“昨夜是、咳咳咳、主公有急事召见,以后不会了。”
左俭微微垂眼,他把郭嘉视作子侄,一着急就过分了一点,此刻冷静下来,声音也柔和三分:“以后公子随军,请带上我。”
郭嘉超感动:打副本就应该带个奶,生命有保障。
回师许都的那天,曹操直奔皇宫。
许都城外,金乌西沉,远近村落中炊烟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