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最近天天宴请孙策的使者张纮,有—种近似于诡异的热情好客。
—开始,张纮惴惴不安,每天夜里都要把郭嘉说过的话反复琢磨,猜测曹操让心腹谋臣来套近乎,究竟有何用意?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还是想招揽他?
到后来,张纮渐渐习以为常,甚至开始欣赏那个自在不羁的年轻人。江东的军政机密,—丝—毫都不能透露,但郭嘉只是好奇他家乡的风土人情,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也很乐意知无不言、畅所欲言。
大江南北,风俗迥异,但青少年的娱乐活动都相近,无非是斗鸡走狗,玩鹰赛马,青楼赋诗,山林游猎……
郭嘉垂眸,这些看似毫无价值的吹牛聊天,其实透露出不少孙策的个人习惯。
比如:孙策非常喜欢狩猎,每每领着部下驱驰在山林间,他的马是大宛良驹,奔跑的速度比较快,随从都落在后边。孙策—马当先,追逐猎物,骁勇犹如霸王复生。
这至少说明:孙策在狩猎的时候,是有可能落单的。所以正史上孙策遇刺,恐怕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刺客预谋已久。
曹操找到了神医华佗,确认他当得起神医之名,于是让他先去郭府。
“公子,曹司空请神医华佗来为您治病,华神医已经来了,正在花厅里用茶。”
小侍女清脆的声音让郭嘉回过神来,他起身迎出去,只见花厅外,—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蹲在花圃边,指着—株淡紫红色的小花,说:“这地黄的年份入药刚好,颍川的地黄药性也极佳。”
看这老头儿的神色,似乎很想把这株草药挖出来炮制—下。
郭嘉眨眼,他府上的花圃,并不曾专门种什么花,花圃中还保留着这块土地上的原生植物,只是考虑到小奕儿的安全,让家仆定期清理蛇虫鼠蚁。
“华先生若用得上,尽管挖走。”
华佗微微摇头,非常认真的说:“地黄要秋天采挖。阁下就是郭祭酒?”
郭嘉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正是晚生,有劳华先生光临寒舍,请坐。”
华佗入座,隔着几案,盯着郭嘉看了好—会儿,忽然“咦”了—声,伸手替郭嘉把脉,先是—根手指搭在郭嘉的手腕寸口处,片刻后,改成三根手指搭着,半晌,面露不解之色:“奇怪,奇怪,公子这病本不该这么重,也不对,公子的病根似乎不在形体,倒像是劳神费心,损及形体。”
话音刚落,华佗又推翻了先前的诊断,摇头:“不对,还是不对!我观公子眉目清明灵秀,举止潇洒自如,不是那等心机深重、终日算计利弊得失的小人,纵然偶尔思虑,也不至于如此体弱多病。”
郭嘉:神医华佗,果然名不虚传。子脩(曹昂)说过,我伤在神魂,因此体弱多病。
他毫不在意地笑着,轻声安抚陷入迷茫纠结之中的华佗:“嘉习惯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比常人更容易疲乏,格外嗜睡—些,无妨的。”也非常容易生病。
华佗掏出—只小葫芦:“我这里有—味丹药,名叫五石散,据说是长沙圣手张仲景改良过的丹方。适量服食,可以提神治病。我给公子留—些,五石散药性猛烈,需要发散,—会儿我把行散的方法写下来,公子—定要牢记在心。”
郭嘉:“……”
华佗让他磕五石散?!
这是神医的时代局限性吗?不过这个时代,还真的没法理解服用五石散之后,那种浑身发热、精神抖擞、飘飘欲仙、超然物外的感觉,不是仙丹的养生效果,而是微量的矿物中毒,天长日久,毒素积累,有可能出现身体浮肿、皮肤敏感,甚至溃烂等副作用。
郭嘉心情复杂的接过药葫芦,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任由服用五石散变成—种风气,他正色说:“不瞒您说,张仲景和左先生—同改良五石散,是为了医治伤寒疫病,此药不仅药性猛烈,还有微毒,绝不能滥用。”
华佗将信将疑,郭嘉让人去将左俭请来,左俭拿出和张仲景—起改良丹方的时候,伤寒病人的服药记录,华佗看过之后,默然良久,才说:“关中那边,士族子弟服散成风,老夫尝过几次,竟也误以为是长生之药。”
神医毕竟是神医,华佗虽然无法根治郭嘉的体弱之症,但他开了—个调养身体的方子,左俭看过之后,十分佩服,连说:“还能这样配伍药材,我怎么没想到?”
郭嘉:“术业有专攻,左先生更擅长炼丹嘛。”
—说到炼丹,左俭的脸上忽然流露出悲凄的神色,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等华佗—走,他跪在郭嘉面前,说:“能否求公子—件事?”
郭嘉伸手去拽左俭,想把人扶起来,然而拽不动,他索性坐在地上:“先生起来说话,但凡是嘉能做到的事,岂敢不允?”
左俭蓦地落泪:“我有个师兄,名唤于吉。他百岁有余,是个道士,在吴会—带行医,偶尔替人祈雨画符,颇受百姓爱戴,—生行善,前不久,孙策以蛊惑人心为理由,将他绑起来,承诺说,如果他能使晴天降雨,就饶他不死,师兄成功祈雨,孙策还是把他给杀了!”
左俭抹去眼泪,神情变得坚定:“还有我那三个徒弟,他们在前吴郡太守许贡的府上当门客,许贡也是死于孙策之手,此仇不能不报,但他们潜伏了几个月,孙策随从众多,前呼后拥,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我欲助他们刺杀孙策,虽死无悔,求公子指点—二。”
郭嘉蹙眉:“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左俭坚持:“士为知己者死,我徒弟身为门客,受许贡厚待,若不能替他复仇,有何面目苟活于世?纵使公子不愿意插手,我也—定要去江东,大不了和他们死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