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号深夜,关秉文驾驶着那辆奶白色的轿车返回了叙情书寓的车库。这个后背的烧伤都还没愈合的小伙子不等杨妈将院门栓上,便第一个钻出驾驶室,穿过房门,在茉莉的指引下直奔地下室。
与此同时,地下室铺着凉席的戏台上,听到动静的卫燃也立刻翻身坐起来,打开了地下室的照明灯。
“卫大哥”几乎前后脚,关秉文便跑了进来,紧随其后,穿着一身绸缎睡衣的美香也走了下来。
“情况怎么样?”美香不等走下台阶便带着醉意抢先开口问道。
“我们刚离开法租界就被鬼子拦下来了”
关秉文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答道,“他们连车底下都检查了一遍才放我们离开,半路上好像还有人开车跟着我们呢。”
“有人注意到我们这里了?”卫燃扭头看向美香。
“躲不掉”
美香打了个哈欠,“很多人都知道我曾经跟着黄太太学过英文,也都知道冯先生和黄太太是我这里的常客,他们经常来这里打牌跳舞。对了,黄太太的骨.”
“黄老师的骨灰已经交给冯先生了”关秉文立刻答道。
“希望冯先生能走出来吧”美香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问道,“说回正事,植田的那个舞伴到底什么情况?”
“她住在法租界”
关秉文顿了顿继续说道,“自从美香姐之前说过植田的事情之后,昨天在宴会上我姐就在留意他和他的女伴了。
今天白天的时候,那个女的还派人去了我家,邀请我和我姐去参加她举办的私人舞会,据过来送信儿的人说,舞会不但邀请了几位在冬京都小有名气的艺妓献舞,而且还请了两位能跳鹿奶舞的白俄舞女,似乎还请来了飞绿殡的鹿皮摇滚乐队表演。”
“这么大的阵仗?”美香挑了挑眉毛,“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关秉文说道,“我和我姐打听了一下,昨天在舞会上,凡是那个植田结交过的人,他们家里的少爷小姐们基本都收到了邀请。”
“这是准备收买你们这些少爷小姐?”美香带着笑意问道。
“可不”
关秉文咧咧嘴,“也正因为这个,我和我姐商量了一下,觉得无论如何也得把她的舞会给搅黄了才行,这想来想去,最容易的办法就是弄死那个女人。”
“这么说我们只有今晚有时间?”卫燃开口问道。
关秉文点了点头,“卫大哥,你看.”
“这件事我本来打算让哑巴叔来做的”美香也看向了卫燃,“表弟,就当是你给我纳个投名状怎么样?”
“她住哪?”卫燃干脆的问道。
“不远”
关秉文显然早有准备,“她住的地方就在英租界和法租界的交界附近,离这里不远,走着都用不了一刻钟!”
一边说着,关秉文用手指头在茶杯里蘸了点水,在桌面上一边画一边解释着,最后还不忘来了一句,“我听专门帮忙购置房产的戴维斯经理说,她那栋小楼儿是上个月中旬买下来的。
刚刚我来你们这里借车的时候还从那里路过看了一眼,那房子里亮着灯呢,我估计里面肯定已经有人住了。另外,那栋房子的烟囱上有个大公鸡样式的风向标,门口挂了俩没点亮的白灯笼,很好找。”
“你同意参加舞会了吧?”卫燃抬头问道。
“同意了”关秉文点点头,“我和我姐都同意了。”
“明天别迟到,也别去的太早。”卫燃说着,已经伸手抹掉了桌子上画的简易路线图。
“既然如此,美香姐,我就不久留了。”
关秉文站起身说道,“另外,车子我可就先开走了,明天还得拉着我姐和她同学一起去参加舞会呢。”
“去吧,回去的路上小心点。”美香说完打了个哈欠,“我也该睡了,表弟,你可别吵醒我。”
“肯定不会”
卫燃意有所指的应了一声,却是根本就没起身,只是面带微笑的目送着美香和关秉文相继离开了地下室。
摸出兜里的银壳怀表看了看,卫燃又轻轻捏了捏骨折处打的夹板,然后这才起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出一双牛津靴子和两条毛巾,将鞋底包好之后,又用牛皮绳子绷紧,保证毛巾不会掉下来。
这还没完,他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包据杨妈说特别好用的老鼠药,用香油和几根切上花儿的德国香肠拌匀了,用毛巾裹上之后放进了食盒里。
最后翻出一块黑布围在脸上试了试,卫燃拿起床头的马蹄表定了个时间,用袜子套住马蹄表上的铜铃之后,将其搂在怀里倒头就睡。
时间转眼到了凌晨三点半,伴随着啪嗒嗒的敲击声,卫燃也立刻惊醒,按住马蹄表的钟锤坐了起来。
将闹钟时间调回早晨六点,卫燃摸黑换上一套黑色的中山装和包裹住了鞋底儿的牛津靴子,最后又戴上了两层的橡胶手套,并且像模像样的用那块黑布遮住了脸。
等他悄无声息的推开离开房间,却发现一楼不但点着一盏台灯,而且还坐着茉莉和陶灿华。
“我帮你守着门”
茉莉说话间已经起身熄灭了台灯,招呼着强打着精神的陶灿华一起出门,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将栅栏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根本没有任何的交流,卫燃便闪身离开了小院贴着墙根的阴影便开始了狂奔。
虽然心知在没有自己的时空里,完成这个暗杀任务的极有可能是今晚就要和冯懋耘一起跑路的曹哑巴,但卫燃还是难免有些兴奋。
他当然兴奋,自红旗林场学来的那一身本事,说实话在他熟悉的那个世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
别的不说,随处可见无需休息甚至没有死角的监控系统,红外乃至震动报警系统,以及DNA和指纹比对技术,再加上头顶几百公里转圈子的卫星,这一切都让他轻易不敢动用那些危险的冷知识。
但这里是哪?这里可是1937年的民国时代,虽然这是个人吃人都不新鲜的黑暗时代,但对于他这样即将放开手脚的谋杀者来说,没有监控和充足的夜间照明,没有太多的刑侦技术,甚至可以肆意的收买贿赂,这里真的可以称得上犯罪的天堂了。
也正因如此,他被黑布遮住的脸上,已经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疯狂的笑意。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内心都有一种放虎归山般的畅快和嗜血的冲动!
仅仅只是十分钟的时间,他便在法租界的边缘找到了那座二层的红砖建筑。
最后看了眼这栋建筑烟囱上公鸡形状的风向标以及门口挂着的那两盏白色灯笼。
卫燃先取出食盒拿出那些加料的香肠,将其掰成一段段的揣进了兜里,随后收了食盒,小心翼翼的沿着建筑阴影凑到了墙边,用力一跳,便轻而易举的单手扒住了不到两米高的砖墙顶。
脚上用力往上爬了几下,卫燃扒住墙头往里看了看,随后翻身趴在了墙头上,从兜里摸出几段香肠往各处丢了丢,顺便也看了看那栋只有一楼门廊亮着灯的二层建筑。
稍等片刻,他悄无声息的跳了下去,贴着墙绕到了小楼的背面。果不其然,就和叙情书寓的建筑结构差不多,这里同样有个连通厨房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