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11:45,升州市东利科技大学]
下课铃声响起,连景渊宣布下课,他并未急着收拾书本,因为可爱好学的学生们还要围着他问一些问题,其中以女学生居多,每次都会额外延伸出一些与课本无关的话题。
“连老师,上次听说你养宠物了,是猫还是狗呀?”
“猫,帮朋友养的,已经送回去了。”
“好可惜啊,真想看看连老师家里的小可爱长什么样呢,”女学生眨眨眼,“那连老师还想养猫吗?我家里的猫刚生了一窝小猫,可以送给你一只~”
“不用了,最近太忙,没时间照顾,”连景渊推了推眼镜,“多谢你的好意,时间不早了,大家散了吧。”
真正走出教学楼,连景渊才松一口气,抬起手腕发现时间不早了,急忙赶回办公室。
“叮”,电梯在行政楼五楼停下,连景渊快步走出电梯,一路上遇到的同事纷纷打招呼,关系较好的把他拦下来,低声说:“景渊,你没得罪什么人吧?”
“没有。怎么了?”
“你办公室门口有个男人,杵在那儿好久了,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看上去不像好人,要不要叫保安?”
看来人已经到了。连景渊温和一笑:“不用,他是我朋友。”
他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间,拐过去便看见一道高挑人影立在墙边,身形笔直一动不动,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难怪会被误会。
听见脚步声,他偏头看过来,见到连景渊后拉下口罩,露出一张精致俊秀的脸。
“几点来的?听说你等了很久。”连景渊一手抱着书,一手掏钥匙开门,“没想到这么快就再和你见面了,易时。”
“十一点,等得不算久。”易时淡淡道。他下了高铁时间尚早,在升州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心思欣赏陌生的风土人情,干脆直接来学校里等连景渊下课。
打开办公室的门,连景渊把他迎进去,关心道:“吃过了吗?要不要点外卖?”
易时摇头,并不饿,也不会耽误连景渊太久。
连景渊倒是无所谓,今天下午没课,否则也不会答应会面了。昨天还是半夜接到电话,从易时的语气听来他很苦恼、无助,连景渊猜到和未知科学有关,当即产生浓烈的兴趣,想和他见面好好聊聊。
易时把门关好,找把椅子坐下,连景渊见他是用右手拿的椅子,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猜。”
“看样子好像恢复得不错。”
易时撸起衣袖,右臂除了狰狞的旧伤疤,居然没有半点枪伤痕迹。连景渊惊讶不已,拉着他的胳膊仔细观察,视线上移四目相对,那双眼似笑非笑,眼底的寒冰消融,是他,却又不是他……
“别怀疑,我是易时。”他不卖关子了,实话实说,“之前和你见面的是现在时的易时,我是将来时的他。”
“哦……这样。”这种概念难不倒连景渊这个物理学学者,只是仍旧感到一阵小小的惊讶,忍不住开个玩笑,“真幸运,能遇到两个时间段的你,看来我的论文有着落了。”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易时不经意低头,眼尖瞧见桌子底部露出几根羽毛,便伸手捡起来,是一只尾部带羽毛的玩具小老鼠。
“你养宠物的吗?”易时把小玩具递过去,连景渊接过,嘀咕,“……好奇怪,它不应该在这里的啊。”
易时指指桌子,就在下面,而且没有落灰,显然刚掉进去不久。
连景渊蹙眉,始终想不起什么时候把猫玩具带到办公室来、以及不是他的话会有谁这么做,而且那只叫斯蒂芬的猫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他把玩具小老鼠收进抽屉里,双手搭成塔放在胸口:“别管了,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开始吧。”
易时从怀里拿出几张折好的A4纸递过去,连景渊有预感,这里面的内容和平行世界息息相关。上一次见面时两人对彼此都不熟悉,易时只透露了一些表面上的信息,这次见面他已经做好开诚布公的打算了。
对方递来这样一份信任与责任,连景渊也变得慎重起来。他依次打开A4纸,分别是两张写满日期的表格,从10月1日起到3月1日止;一张人名列表,后面括号里的数字像是年龄;还有一张复杂的推导图。
纸面上的文字全部相反,连景渊打开一体机,把这几张A4纸先扫描成文件,再用PS调整,重新打印出正常的文字。
“这样看起来更方便,感谢科技。”连景渊先拿起表格,“这里列举的时间段是完整经历的时间段?Y和L是代表你和你的朋友?”
易时点点头,指着人物关系谱里的一个名字:“他叫林壑予。”
“嗯。稍等,你先别提示,让我看完猜一下。”
短短三分钟不到,连景渊说:“交汇点的日期很有特点,比如‘’和‘’、‘’和‘’等,我记得你上次和我提到过,你们两个的世界是颠倒的,对吧?”
“嗯,时间的流向是相反的。这种有对应日期的时间我们称为映射点,在映射点之外的时间是按照正常流逝的。”
“那这些不存在映射点的日期呢?你们是如何见面的?”
易时仔细回想:“大部分情况是通过时光荏苒,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间咖啡馆。水里有过几次穿越,以及处于案件中。”他习惯性蹙眉,“其实我们也没有总结出固定的规律,有时候穿越发生在不经意之间,有时想见面又困难重重。”
连景渊拿笔圈出几个日期,按照易时的话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他摸着下巴:“在我看来,映射点是一种平行世界相会交融的固定规则,没有映射点的时间里,所有的穿越取决于你们之间的接触。”
“我们……是包括所有的我们么。”易时耐心回忆,喷泉、成安山、包括那天见到的小石头,似乎平行世界的交融都在他们四人之间产生,他和林壑予总是认为案件之中的穿越更为简单,其实是因为在案件之中,他们的接触更频繁罢了。
“当然了,这只是我依据这张表格的猜想,或许还会有别的因素,毕竟我无法亲自验证。”连景渊推了推眼镜,“但至少这种量变是固定的,粒子的演变循环发生在你们之间,所以才会影响到所谓的人生轨迹。”
易时听见这一句,便感觉自己找对人了。
接着,连景渊拿起人名列表,易时提醒:“原先的排列并不是这样,这是我打乱后重新整理的结果。”
“能看得出来,对应的两个名字年龄差距都是二十岁,一下子就能看出时间流逝的方向。如果原本的世界就是如此,你也不用来找我了。这是你希望的结果吧,那要好好保存,或许对修回正轨有帮助。”
易时沉默片刻,沉声开口:“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和林壑予所追求的‘正轨’,反而是最不想要的结局。我们已经发现案件的关键点了,但她是我们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人,如果回到正轨的话,她会不存在。”
在另一张推导图里,有一个名字频繁出现——林知芝。连景渊推测她和林壑予有亲缘关系,可后面又看见她在儿时的另一个身份,栀子花,是易时的妹妹,离奇的是二十年后,她又收养了易时,成为他的养母。
这种复杂的身份关系让人瞠目结舌,多重身份的叠加,有点像《前目的地》的主人公,不过基于物理学悖论,那也只能存在于电影之中,是一种艺术设定。在易时这里,悖论规则并非不起作用,而是因为两个不同年龄段的同一个体差距过大,才可以共存。然而他也说过,林壑予遇到和他相同的平行自身,依旧会被迫规避,不会产生“自己杀死自己”的机会。
至于能不能杀死儿时的自己,连景渊相信平行宇宙也会有一套自己的规则,不会让这种悖论发生。
“知芝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但我和林壑予也不想一直这样循环下去,所以我来找你,是想找出一个能成全三个人的方法。”
易时的语气异常坚定,连景渊食指点了点下巴:“我想你也应该看过很多相关类型的电影,无法产生十全十美的选择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有一定的理论根据。在多元宇宙中,每做一个决定就会诞生出一个新的平行宇宙,层层叠加出的概率成千上万,想要从中找出一个最完美的人生几乎不可能,最多也只能是趋近,但不是绝对。”
“我没有要追求绝对完美,只要一个相对现在来说更好的结局。知芝、我和林壑予都可以完整存在,不用再经历循环。”
真能如此的话,那么已经算是完美的ing了。连景渊手中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易时和林壑予不会放弃林知芝,更不会放弃彼此,他们目前不敢尝试拨回正轨是什么状态,因为害怕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会就此失去最重要的人。
“薛定谔的猫被提出时是用来讽刺量子力学的‘叠加态’,因为在量子力学中,没有外部观测时,量子处于一种矛盾的“叠加态”,就是猫是生与死的状态并存的;而任何形式的观测都会让量子从叠加态坍缩为确定状态,即打开盒子,得出猫是生或死其中某一种状态。然而,生活中不存在‘既死又活’的猫,能够决定猫的状态的,是打开盒子的那个‘人’。”
“围绕这个实验,后续又延伸出许多物理问题和哲学争议,多元宇宙正是其中之一。”连景渊拿出两支笔,“猫被关在盒子里,两种状态存在两个平行宇宙,其中一个平行宇宙中猫活着,而另一个宇宙中的猫死了。在盒子里时它们被纠缠在一起,但我们打开盒子的时候,两个宇宙发生分裂,我们看到的究竟是哪一个宇宙却无法事先确定,但在我们可观测的宇宙之外,另一个宇宙也是肯定存在的。”
他站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量子宇宙》,放在易时面前:“两个平行宇宙的交叠,产生量子相干性,它很难保持长时间,因为一旦遇到外界实体的观测,就会失去相干性,这叫做‘退相干’。这个理论在《彗星来的那一夜》有提到过,哦对了,它的英文直译就是‘相干性’,上次物理学会议还听到有同僚吐槽这部电影的中文译名太文艺了。”
“彗星作为一种产生相干性的外力,使多远宇宙交织在一起,彗星离开后,相干性消失,多元宇宙又会回归正常,不再产生交集。在你所经历的世界中,退相干的关键点在林知芝身上,她的状态虽然像薛定谔的猫,但是按照这张表看来,在这个世界里,她也是存在两个的,对吧?”
易时点点头,那一串理论似懂非懂,连景渊从纸上圈出林知芝和栀子花的名字:“她们既是同一个个体,目前又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不试试看让她成为打开盒子的那个人?”
“让知芝……去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