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仙遇到的问题,是连巫女桔梗都没有办法干预的。身为妖怪的奈落,更是束手无措。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哭得这么无助,她头埋在双膝里,抱膝窝在屋子的角落,弱小地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蝴蝶骨在单薄的巫女服下若隐若现,像是雾气缭绕的池中小荷尖角。从阳光正好的午后,到血染的黄昏,她已经不再哽咽颤抖,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奈落将包裹着的箭矢丢到她身前,发出一声瓮响:“这是你丢下的东西。那个人一醒过来,就把它丢掉了。我知道你很看重它,就重新捡了回来。”
奉仙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摸索着将封印之箭从布包裹中拿出来,紧紧地双手握住,抱在怀里,她眼眶通红发肿,声音也有些喑哑,勉强勾起唇角,冲他笑笑:“奈落,我是不是太丢脸了?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哭得这么毫无形象。还有,你有没有被我伤到?我一直有闻到了血腥味,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奈落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渗血的胸口,当时他真的一丝防备也无,被她直接贯穿了胸口,如果他是普通的半妖,现在已经不能再站到她面前了。
他的声音冷漠生硬,语气不善:“你自己的事情都是一团乱麻,却还想着关心我吗?奉仙,身为人类,就应该有身为弱者的觉悟。弱者的善良,是最没有用。如今,我还好好的站在你身边,就说明了一切。”
奉仙听着不由一乐,明明笑出了声,泪水却也溢出眼眶,在她脸上留下湿亮的痕迹:“呐,关心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这么口是心非,如果不是我,谁都不会承你的情的。”
屋外传来倦鸟归巢的啁啾鸣声,她问道:“奈落,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山林的木屋里,就在枫之村外不远。”
她点点头:“那个,你过来一下好吗?”
“怎么了?”奈落依言走近,半蹲在她身前。
“他们我都见过了,只是他们的脸和我记忆的中不太一样,毕竟次元差距在那里,有差别才是应该的。想来你应该也是的。只是,你出现的太晚了。”奉仙将箭矢方放心,伸手摸上他的脸,无法聚焦的眼睛里露出一丝遗憾,“唯独你,是我还没有看过。奈落,我没看到过你的脸呢。倘若我的眼睛还有好起来的那一天,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你了。这太遗憾了啊……”
突然被人这么亲密的触碰,尤其还是自己心中念念不忘的人,奈落素来沉稳的面上,闪过一丝讶然,就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纵然奉仙的举动不含其它意味,他也好半天才稳住了心神。
“有人说你的脸是虚假的,是借助了人家城主的脸。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就是那样好看。鬼蜘蛛虽然野蛮,外表却也有可取之处。没道理诞生的你,反而是歪瓜裂枣的模样。”他的脸意外的温暖,将她微寒手指都暖和了起来,奉仙摸了好大一会,终究是放开了,擦了擦眼泪,不甚满意,“还是不行,是我太笨了,无法通过感觉描绘出你的样子。”
她的话中透露出了太多东西,然而奈落一点也不想追问,鬼蜘蛛在他心底躁动不安,只想安抚她,想要让她不要再哭了。
“以后……总会看到的。”
闻言,奉仙露出一丝浮云般的浅然笑意,她握着箭矢,从地上爬起来,期间腿麻的差点跌倒,被奈落及时扶住,才安然站好:“奈落,送我回村吧。”
“已经这样了,你还要回去吗?这种情况下,不似离得越远越好吗?”奈落不能理解她找死的行径。现在的她明显太过弱小,根本不是对手。
“逃避永远不是办法。”奉仙走出屋外,清寂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像笼上一层金色的薄纱,淡然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坚决,“因为我,桔梗他们恐怕是糟了大劫难,我必须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回去看看,不然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而且,我已经想到对付她的办法了。”
奈落阻挡住她的步伐,警觉道:“什么办法?”
奉仙俏皮一笑:“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四魂之玉这个丧门星还在关注着我呢,可不能让它抢夺了先机。而且,我肯定是要回去看看的,奈落,你不会阻止我吧?”
奈落半信半疑,可终究看不出她想要做什么,更不能拒绝她的要求。
到了村口,奉仙没有让奈落继续跟进:“好了,就到这里。奈落,你走吧。”
“这段时间一直麻烦你,给你带来了不好的经历,真是很抱歉。”她笑意莹莹,无法聚焦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泛起一股古怪的柔情,“身为朋友,听我一句忠告,不要再窥伺四魂之玉了。我的下场已经证明,它不是个善茬子。虽然你比我聪明很多,但是只要你还有人性,便不能阻挡它的侵蚀。更何况,鬼蜘蛛这个隐患还在你体内。虽然你聪明得可怕,但是至少是可以沟通的,鬼蜘蛛那个人,烧杀抢掠才是他最爱的。强大的力量于他而言,只是作恶的工具。比起他,我更希望你能存在于世——这是身为朋友,最真切的希望。”
像是不够,她又补充道,“今后,我也不会再出来了。我想跟在桔梗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能跟桔梗在一起,便没有什么不能克服的。你说得对,桔梗有能力有智慧,我应该依靠她才对。之前是我没想开,以后,都不会了。所以……”
“所以,利用过后,我奈落的存在就不必要,对吗?”打断她的未竟之言,他的声音尖锐刻薄,猩红冰冷的妖瞳不受控制散发妖异可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