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回家,一回到医院里陆青时还是一头扎进了ICU,刺儿头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她的急救措施很成功为后续治疗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命虽然保住了,但脊髓的伤依旧不容乐观,高位截瘫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青时拿过他的诊疗记录细细翻看着:“用MP加地塞米松联合用药,他醒过来的话立马通知我”
“好的,陆主任”
出了ICU她立马跑去了更衣室脱下脏透的白大褂,草草冲了个凉,换上绿色洗手服又一头扎进了手术室。
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打响。
顾衍之也被送进了抢救室做全面检查,床旁超声心动图,血常规生化等等,几个医护人员拉上帘子七手八脚把人按在了床上。
“等下,我没有受伤,喂!干嘛脱我衣服???”
于归手里拿着注射器,滋出一点儿液体,笑得阴恻恻地:“陆老师说了,给你做全面体检,你知道在我们院做一次全身检查多贵吗?别挣扎了顾队长”
“我……”一句“我日”还没说出口,床旁监护仪叫了起来,于归瞥一眼赶紧换了一袋液体给她挂上。
“心动过速了,别说话!护士呢,再开放一条静脉通路”
从手术室出来又是清晨了,还没到上班的时候,走廊两边或坐或趴或席地而躺的都是熬了整整两天两夜的医护人员,郝仁杰抱着刘青云的胳膊睡得正香,口水流了一地。
早在手术结束的时候,陈意就一头栽在了仪器旁睡着了。
“我不行了……”秦喧扶着腰从隔壁手术室出来:“腰要断了,比连续蹦迪三天三夜还累”
陆青时的眼眶下也一圈乌青,扶着墙缓了缓,滑坐下来:“我也是”
“你今天几台?”秦喧偏头问她。
陆青时数了数:“救了一百来个人吧,十台以上紧急手术”
“我也是,不知道为啥今天剖腹产扎堆,七台剖两台顺,还有一台人流”
秦喧一边说着,瞥见她手上明显的伤痕:“你这手怎么了?”
“没事”陆青时低头看了一眼:“皮外伤,别说话,眯会儿”
话音刚落,医生就靠在墙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
忙起来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可一旦休息的时候睡得比谁都快。
安静的病房里,窗帘被拉上了,黎明像黄昏,几缕不安分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投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消防教官身上。
于归坐在她的床边,五分钟前刚结束了一场对话,结果是不欢而散。
顾衍之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就像一台机器用久了即使再怎么维修也会有报废的那一天,她的心肺功能也在逐渐下降,再照这么下去的话,她可能活不到人均寿命的那一天。
作为医生她给出的建议是:放弃现在的工作,好好养身体。
被人直接了当拒绝了,甚至还要当场拔针走人,于归气得不行:“你再这样我告诉陆老师了啊”
只是吓唬吓唬她,岂料对方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人均寿命是多少岁啊?”
“六十”
“哦,那还挺长的”毫无波澜起伏的一句话。
于归扶额:“这只是个基数,还是在有良好医疗条件支持下算的,你的心肺功能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顶多四十岁以后就会逐渐出现心慌、胸闷、气短等等一系列症状”
“是吗?”顾衍之的眼神逐渐飘向了虚空,又落回到了她脸上。
“求你一件事”
“什么?”
“不要告诉你们陆老师”
于归站起来激烈地打断她:“这不可能,且不说所有的病历汇总后她都会亲自翻阅检查,就凭她对你的关心程度,你信不信等她忙完就会立马过来看你”
“我信”那张消瘦的脸上因为戴着氧气面罩更显得面色苍白,但是眼神却是炽热的,提起陆青时的时候,那种温柔的神情她似曾相识。
“所以,就更不能告诉她了,这种身体基础功能出了问题的话,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吧,就不要让她担心了”
于归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接收你这个病人我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回到办公室一片泡面的海洋,花花绿绿的泡面桶人手一个,于归吸了一下鼻子,各种泡面混合在一起的怪味窜入鼻腔里,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吗?!
没有!
她赶紧抱了两桶香辣味的撕开接好热水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快朵颐,一桶泡面见了底的时候,护士长进来叫:“于归,有人找”
于归端着泡面出去:“谁啊?哪个病人找我,连饭都不让人吃了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猛地怔在了原地,朝思暮念的人站在台阶下看着她,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巴巴的,背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帆布包,脚上的鞋也穿错了一只,显得土里土气的,和旁边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没什么区别。
于归很想笑,却不知怎么地哭了出来,用手捂住唇背过身去。
方知有扑了上去把人摁进怀里摩挲着她的脑袋:“太好了,你还活着”
于归又哭又笑地,见识过了死亡的残酷才真正明白了活着的意义。
此时此刻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味把眼泪鼻涕涂抹在了她的肩头上。
她想,这是比饥肠辘辘的时候有口吃的还要幸福的事。
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