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她与岳周谈及三日后的行动,却不想岳周面带浅笑,开口便道:“前几日你不是还念叨,过些日子要去白帝城找秦小姐相聚?待林梵身体好些,你也可以启程了。”
曲苏哪会这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你这是急着撵我走?”她闷头:“昨天你答应开国侯,三日后便前往太子府行刺,现在已是第一天了。这三天,我会好好陪着你看护林梵;三日后,我陪你一同启程。”
岳周道:“你该知道我一贯的手段。就算我帮你易容,你也不懂改换姿态和语调行事,跟在我身边,反而更容易使我暴露。”
岳周这倒说得一点不错,易容绝非表面改型换貌那么简单,一个人说话的声线、语调,举手投足的细微动作,行走坐卧间的独特气质,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训练学成的。这也是为何岳周从前未退出落羽时,能接连七年蝉联杀手排行榜的榜首。
岳周的剑术、轻功本已高绝,再兼这千人千面的巧妙易容,并落羽独家调制的诸多毒药暗器,可说是无往而不利。古诗中所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昔年曲苏第一次读到这一首时,便觉这诗写得就是岳周本人。
可岳周早已不是从前的岳周,如今他不仅双目尽盲,且有了林梵这个牵绊。更何况,从前岳周接单shā • rén,不论何时,都是自愿。而开国侯这一次,却是用尽曲折手段迫他shā • rén。尤其刺杀对象还是当朝太子!即便事成,她也担心接下来他要面对数不尽的凶险和麻烦。曲苏怎么想都不放心,只捧着碗执着道:“我可以不跟在你左右,但我也要去皇都,哪怕就在太子府附近盯梢呢!不然我心里总不踏实!”
岳周叹了口气:“苏苏,你若也走了,谁来照顾林梵?”
这话还真把曲苏给问住了。
曲苏迟疑间,岳周已起身,放下碗筷往林梵的房间去了。
炸糖糕已有些凉了,曲苏咽下最后一口,只觉嗓子噎得厉害。此时此刻,就连心里都仿佛堵了块东西一般,沉甸甸的,难以释怀。
这天傍晚,林梵终于从沉睡中苏醒,只是她身体虚弱,虽然勉强恢复人形,但发间的两只毛绒耳朵还露在外面。
搭在床头的小桌上摆满了各样吃食,岳周扶着林梵坐起来,三人一起围着小桌吃饭,曲苏心中焦灼,捧着一碗米,就着几样时令小菜,吃得头也不抬。岳周则端着一碗鸡汤粥,一勺接一勺地喂林梵慢慢吃着。
林梵几次拿眼偷瞄,见曲苏头也不抬,便有点难过。
冷不防曲苏猛地抬起头,趁着夹菜的空当道了句:“这个青玄,等他回来我得好好说说他!”
林梵说话声气比平时虚弱许多,但眼见曲苏肯和她说话,立刻搭话问:“为什么要说他?”
曲苏看了岳周一眼,故作轻松地冷哼了声:“平日里有事没事的,一天到晚在人眼前晃悠。这一有事需要他上阵了,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个影儿都不见。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白吃咱家那么多粮!”
林梵被曲苏说得想笑,可又因为青玄的身份摆在那儿而不敢轻易笑,她咬了咬唇,决定还是照实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他不是普通人,突然离开,应是遇到了什么非同一般的要紧事。”哪怕从前他那般看重炁渊,也做不到天天前往,所以才在诸多仙娥中遴选了霜降神女代为看守。似近来这般日日留守一处,才是罕见。
饭后,看着林梵喝过一碗人参鸡汤,曲苏忙着将杯盘碗碟收拾到后厨,她有心将时间留给岳周和林梵这对小情人单独相处,哪怕忙完了手头的事,也没急着再进林梵的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岳周两个人,从没有哪一个瞬间,让林梵像此时此刻这样庆幸,岳周的眼睛是看不到的。
岳周却觉察到自己喂药时,怀里的姑娘总是不老实地向后微仰,不禁轻笑着道:“你躲什么?”
林梵声音小小的,脸颊透着虚弱的绯红:“我没……就是药,药有点苦。”
岳周将药碗放在一旁,扶着她在床头坐好,变戏法儿一般,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递到她眼前。
林梵不用打开就闻到了味道,眼睛都在闪闪发亮:“是镇上老李家的炙鸡肉!他家很贵呀,而且做得也没有我做得好吃……”
岳周伸出手,在她发间轻轻摩挲:“可你生病了,怎么能自己烤东西吃呢?况且,若是小梵想吃老李家的炙鸡肉,那我们每天吃都是吃得起的,用不着故意简省。”
林梵本来还想说什么,可她突然感觉到耳朵尖上传来温暖的触觉,待反应过来时,整张小脸儿都已红透了:“主,主要还是我做的炙鸡肉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