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刚一听到林梵的声音时,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又听到林梵行动间臂上缠臂金发出的清脆声响,他才真的确认,六年前双目被迷时,他在山洞门口听到那把仿若仙人的嗓音,就是眼前这个路见不平的爽利姑娘。
他用竹竿确认过身前的路并无障碍,便向外走去,林梵跟在他身后出了书塾,追着他问为什么不反抗,明明他也会功夫,却偏要任由他人欺侮。
他说:“那些都是小孩子,被他们打几下,也不疼。我若出手,便是倚强凌弱。”
身后那把又娇又甜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气闷:“我不懂。被打就该打回去,被欺负就应当反抗,这世上哪里有站着挨打的道理呀?”
约莫是见他不吭声,她追在他身后又接着道:“就算那些小孩子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代表他们所做的事就是对的。强大的一方并不是活该给弱者让路,谁弱谁有理?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追在他身后嘀嘀咕咕,一路到了家门口,还想再跟进来,他却将那两扇破门一阖。
隔着门,他听到她声音娇娇地问:“喂,你这房子这么大,一个人也住不了,不如租给我一间,我每天一日三餐做饭给你吃,就当抵了房租,成不成?”
从前曲苏总说他对谁都温温柔柔的,但那天,他背对着她,一门之隔,声音冷硬:“我习惯独居,姑娘若是需要租房,可去镇上其他住户询问。”
“我做饭很好吃的!比这镇上许多酒楼都好吃!喂!”约莫是见他离了那扇门,她也跟着挪向一旁,隔着几扇歪歪斜斜的破篱笆朝他喊话,“你这就是传说中的为富不仁!这么大房子,你一个人住,每日打扫都打扫不过来,你不嫌累呀!”
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小屋里,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没有女孩子甜甜的吵嚷声,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那之后不久,镇上接连发生了几桩怪事。先是有几户人家丢了下蛋的母鸡,从现场的血迹来看,像是黄鼠狼一类的野兽所为。那几户人家虽然觉着怪异,但也只能自认倒霉。可紧跟着,又有两户人家的小孩子也消失不见了,其中就有书塾先生家的儿子。不知怎的,这镇上就流传出了怨妖的说法,说那怨妖先时还只是偷一些寻常家畜,胃口越吃越大难以餍足,就要开始吃人了。镇上几户遭了灾的人家筹了银子请大师来做法。
他也一直在暗中留意这件事,此前他接连三日走遍整个棠梨镇,寻找线索,心里约略有了判断,便当众戳穿了那个所谓大师的骗子伎俩。
他知道,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身后一直跟着个姑娘。
后来他果然在距离城镇不远的小树林里找到那两个结伴离家出走的孩子,出走时随身带的干粮早吃完了,两个孩子饿了两天,一见有大人寻来,还是个从前就认识的熟脸,也顾不得别的,抱着他的脖子,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几户人家丢鸡的元凶也找到了,是一只每到晚上就挨家挨户偷鸡吃的小狐狸。
他将两个孩子送回人家,又喂了小狐狸一根烤熟的鸡腿,在山脚下把它放生了。
镇上的人并没有因为他出手帮忙而出言感谢,陆陆续续地,还有人开始议论他的背景来历,甚至编造他瞎眼的缘由。原本与他和平相处的几户邻居日日门窗紧闭,不敢与他往来。
对于这一切,他早有准备,毫不在意。可有一天他在街上行走,再听到身后传来那些嘈杂的议论声时,他听到那把熟悉的声音又开腔了。
“你们都是白眼狼吗?是谁帮你家还有那个教书先生家找回了孩子?帮你们从那个骗子手里讨回做法的银子?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议论别人长短!忘恩负义,是非不分!他是眼睛看不见,我看你们这群人才都是睁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