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声响嘈杂浸耳,曲苏零零碎碎听到几个字眼,什么“刺客”、“该死”,眼前一片白茫茫,天与地仿佛同时在飞速旋转,直到斗笠边缘的毛刺扎得指尖钝痛,她才蓦地回过神来。
看清城墙之上挂着那具尸身的一瞬,此前一直死死捏着斗笠外沿的手无声地落了下去。
苍白的指尖缓缓沁出一颗细小却殷红的血珠,随着她指尖低垂,无声坠地。
尸体已被斩首,身上一应衣物看着都很陌生,唯独腰间系一枚翠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月形玉佩,曲苏只看了一眼,便觉双眸刺痛,不堪久瞻。
岳周含着笑的声音犹在耳畔:“这个你好好拿着。”
“一只我留着,另一只,小梵戴着。你是她在这世上最信任的朋友。你拿着她才安心。”
她怎么这么蠢,岳周一举一动,早就暗有所指,偏她当时被眼前困局迷住双眼,竟然看不破他句句托付,皆有深意。
隔着衣物,曲苏手臂僵硬,缓缓抬手,抚上怀里的暗袋,那里放着另一枚缀着月形玉佩的雪团子耳铛。是那日林梵被开国侯的人劫走当日,岳周托付与她,让她好好拿着转交给林梵的。之后数日奔波,匆忙间她一直忘记交还。不想今日,两枚玉佩仅隔几丈之距,玉佩的主人却成了她连多抬头看一眼都不能的皇都罪人。
曲苏发现自己竟然一滴泪都流不出。
她已不敢去想留在棠梨镇,尚且殷殷等候的林梵。
天地苍茫,雨势渐急,转眼便下成倾盆之势。城门口似乎传来什么人的呼喊,前行的人群也加快了步伐。
曲苏跟在人群之中,走走停停,行如槁木。身旁一位年纪较大的伯伯与身旁家人嘱咐:“待会到了城门口,低着头走过去,守城官兵这几日盘查得厉害。”
相隔不远,另一道男声压低了嗓道:“听说是行刺当朝太子失败,昨日正午便被挂到了城门口。天子有令,行刺太子者,曝尸三日,不许任何人为其收敛。”
“是谁捉住的刺客?”
雨水打在脸畔,凉丝丝的,如同冰芒,话终于问出口,嗓音却粗哑难闻,连曲苏都辨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好在无人在意,而人群之中,对此事好奇者不在少数,虽不敢高声吵嚷,但窃窃私语间,离得近的彼此都能听个真切。
“不就是咱们那位郑侯了!”
“是了。听说郑侯骁勇不减当年,那刺客被乱箭射死之后,是郑侯亲自割了那刺客的脑袋瓜子!血溅三尺呐!那刺客死时脸上还带着笑,吓得太子府的丫鬟直接晕倒了好几个!”
曲苏没有再说话。
她混在人群之中,如不久前亲眼见过的那只傀儡娃娃,一举一动僵硬滞涩,有如他人提线一般,跟在人群之中,亦步亦趋进了城门。
过了关卡,人群四散,瓢泼大雨狂泻而下,街道上的人们无不步履匆匆,唯独曲苏牵着马匹站在道中央。她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人生第一次,她从心底生出一种天大地大却无处可去的茫然惶惑来。
*
三日后,细柳镇。
镇子不大,曲苏依照岳周从前描述的周围风物,很快便找到了岳周幼时的家。
时近子夜,四下劇静,曲苏身上带着钥匙,却不想开锁声音惊扰左邻右舍,翻身过墙,悄悄溜进了这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