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崇所在的位置和谭耀他们差不多算是城市的对角线上,直接走的绕城高速,只是这天路上的车辆似乎比往日多了不少,来往车辆在雨中呼啸而过。
转过一个弯道时,遇到前方塞车,后面车辆还在络绎不绝地涌上来,这条道又是单行道,谭耀和夏炎就被堵在路上。
车子被迫停了下来,前进不得,倒退不了。
谭耀原本舒展开的眉头,快速紧拧了起来,他整张脸都阴云密布,紧扣在一起的手指忽然分开,指骨用力蜷缩,骨骼发出几道暗响。
夏炎转头去看谭耀,见谭耀眉心都蹙成了川字,毕竟是多年的好友,知道他这样就算是他非常心急的表现了,夏炎在静思了片刻后,用手机联系人另外送辆车来。
无法确定这次塞车会具体塞多久,到不如他们直接换一辆车。
车里备着有雨伞,联系的人离这里不远,可能十多分钟就会到,夏炎先下车去后面拿雨伞,随后走到副驾驶,谭耀看到夏炎举着伞站立在大雨中,开门走出去。
伞虽大,遮两个成年人,还是勉强了一些。
雨势又大又急,雷声时而轰鸣作响,空气中刮来阵阵冷风,将雨水给吹得倾泻,两人露在雨伞外面的一侧肩膀,还没完全走出高速路,就已经打湿了大半。
等到同联系上送车过来的人,坐进车时,夏炎和谭耀衣服裤腿上都在滴水。
夏炎把他的车钥匙给那人,让对方上高速路,去找他的车。
车前方的控制台上放着有纸巾,车辆启动,夏炎单手操控方向盘,扯了纸准备擦脸上的水,余光里瞥到旁边的谭耀,又是一副老僧入定、一动不动的神情和姿势,把手上的纸巾转手给谭耀。
“擦擦吧。”
谭耀无波的眼眸转动,落在夏炎脸上,夏炎不再似之前那般沉默,和谭耀交谈起来。
“一会到了,如果卫崇刚好也在,你准备怎么做?你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夏炎控制着语速。
谭耀眼眸微抬了一点,直视前方被大雨侵蚀得模糊的景物。
“他在就更好,正好之前还有一笔账没算清。”至于夏炎后面那个问题,谭耀没有作回答。
他的身体如何,他心里很清楚,或许外在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好,但那又怎么样,谁都别想阻止他,去做自己决定好的事。
夏炎拿纸擦去额角流下来的雨水,对于谭耀的性格,他一直以来都比较清楚,知道对方若是真的执意起来,不是他可以左右的。
“我会帮你的。”夏炎视线转了回去,眼底隐有道亮光曳过,他沉声道,某种角度来讲,其实是在帮他自己。
谭耀嘴角紧紧抿着,整个人气势锐利地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这种气息到是和谢采爵身上的挺相像。
夏炎忽然间就想起了谢采爵那人来,骁柏和谢采爵间的纠葛,夏炎算是几人里唯一的不知情者。
厨房里,骁柏从冰箱里拿了几种菜出来,拆菜清洗,然后放菜板上准备动手切了。
卫崇本来是在客厅,他基本就不进厨房,打开电视,想随意调个台看,窗外雷声震耳欲聋,炽亮的闪电不时从关闭的玻璃窗里蹿进客厅,扰得卫崇没多少心情了。
厨房那边隐隐有剁剁剁切菜的声音,很新奇的体验,除开家人外,没有过任何人,同他在一起时,去厨房做菜。
要么去餐馆酒店吃,要么就是花钱请专业人员过来做。
内心驱使着,卫崇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向了厨房。
来到门口,里面一个穿着围裙的男孩背对着他,高高卷着袖子,一副宜家宜室的模样。
和周遭的环境,意外地相融,没有一点显得突兀,似乎他很合适这种角色。
卫崇就那么不作声地静静看着骁柏切了一样菜,又去切另一样。
因为要换个盘子装,骁柏转身到碗柜里拿碗,随即就瞧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且看对方那神情姿态,应该待了有一会。
骁柏手里还拿着一根翠绿的青笋,葱白的手指被自然绿色衬得就像高档的玉石一样。
卫崇提脚,往厨房里走。
来到骁柏身边,厨房空间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骁柏头歪了一点小的弧度,眼尾弯着,一丝俏皮活泼的弧度。
“怎么,要来帮忙吗?”
96趴在案台前方的玻璃窗上,因为身体是熊猫状的,就摊成了一团。
“谭耀和夏炎要到了。”96滴溜溜的黑眼睛往雨幕里看。
骁柏依旧对着卫崇笑得无懈可击。
“多久?”
“十分钟左右。”
“那我得快点,也许他们到之前,可以炒个菜出来。”骁柏道。
卫崇在骁柏的笑脸下,竟是真的伸手过去接骁柏手里的青笋。
只是下一刻,骁柏手一扬,避开了卫崇。
“要帮忙的话,先把手洗干净。”骁柏神态里一点陌生感都没有,语气像对一个朋友那样。
卫崇过去将手在水龙头下洗净:“需要做什么?”
“柜子里放着有米,你淘一下。”东西都是骁柏放的,卫崇这个主人,反而没有他熟悉。
拿了高压锅里的内胆,往里装进米,卫崇回洗手台前淘米。
视线到是时不时去看骁柏,见骁柏右手的纱布拆了,但掌心里那条刀痕,依旧清晰。
那个伤口,就算以后完全好了,也会留下醒目的疤痕。
而疤痕,代表着骁柏曾经为谭耀的付出,和对谭耀的深度喜欢。
说不上是嫉妒或者羡慕,就是觉得如果不存在就好了。
十分钟的时间,非常短暂,几乎转眼即逝,骁柏先炒的一个素菜,菜翻炒几下,基本就可以出锅,一边卫崇看着骁柏炒菜,给他递装菜的瓷盘。
骁柏关了火,左手直接拿起平底锅,把炒好的菜往盘里倒。
还没有完全倒干净,客厅那边,就传来砰砰砰像是要将房门给径直砸裂的拍打声。
骁柏手里的動作滞了一瞬,他抬目,同卫崇视线对上,彼此脸上都是诧异不解的表情,现在门外那个意外来客,不是他们中的任何谁叫来的。
“我出去看一下,你先在这里,别出去。”卫崇对骁柏道,骁柏轻轻颔首,看着卫崇转身出厨房,前去查看敲门的是谁。
厨房这里安装有玻璃窗,不过因为和大门算是在不同的方位上,因而看不到外面的状况。
虽说如此,但他却是早就清楚门外站着的都有谁。
卫崇来到门后,没有立马就开门,先打开猫眼,凑上去一看,心瞬间往下沉了两分。
门外的不是别的谁,而是谭耀和夏炎。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
卫崇身体退回去,俊朗的眉宇间,微微拧着,困惑谭耀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方裘透露的信息?
敲门声在停顿了片刻后,再次响起来,恰同时,天空响彻一道惊雷,雷声裹着闪电,仿佛要将这片大地,都给劈裂一般。
骁柏看卫崇始终没回来,心下有些好奇,想出去看一看,又记得卫崇和他说的话,他继续待在厨房里,瞥了案板上摆放的菜一眼,随后走到窗户边,窗外密布着紧实的雨帘,视野中都是被豆大的雨打得垂落下去的树叶,还有被烈风吹得东摇西摆的树干。
有些树底端的泥土都出现松动,风势再大一些,估计就要被吹倒了。
屋里有人,可没人出来开门。
夏炎站在谭耀后面,看他缩着瞳孔不停拍打铁门,掌心都被拍红,还是不见停下。
夏炎往左右两边看,上前搭住谭耀肩膀,后者倏地转过脸,面色冷煞,令夏炎呼吸都停歇了一瞬。
“卫崇看到是我们来,必定不会主動开门,不如到旁边看看,如果有窗户的话,就从窗户进。”中间省略的几个字是‘打碎窗户’,从窗户进。
被夏炎一提醒,谭耀当即就掉了头,朝左边方向走,落脚很重,长腿踩在雨水里,雨水溅起来,将他裤腿浸得更湿。
走了没多少步,面前出现一扇玻璃窗,窗里此时站了一个人,那人显然也看到了走过来的谭耀,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四目相对。
伞在夏炎那里,谭耀腿长又走得快,夏炎小跑着追上去,看到里外对视的两人时,停下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往前。
雨水淅沥哗啦,将谭耀头上的头发都悉数给打湿,几缕粘在额头,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强大和悍然,到是很有一种狼狈感。
骁柏淡漠的脸上有微笑浮出来,他两手伸到背后,将还穿在身上的围裙给脫了下来,放一边的挂钩上挂好,做这些时,玻璃窗外的谭耀都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骁柏手上些微滑腻,炒菜的时候,沾到一些油,去水龙头下摁了点洗洁精然后洗净手。
都做完后,他默然地背过身,从厨房走出,去了客厅。
玻璃窗里的身影在视野中无声消失,谭耀感受着从身体外,侵蚀到四肢百骸里去的寒气,他面无表情低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夏炎这才走过去,把手里的石块递给了谭耀,谭耀顺手接过来,臂膀往上高高一样,嗙一声响,玻璃应声而碎。
客厅里卫崇扭头去厨房,谭耀来的事,他没想过要瞒着骁柏,只是刚要过去,骁柏就先一步走了出来。
骁柏神色和刚才截然不同,卫崇眼睛往厨房打开的门里看,虽然看不到任何异样的存在,可接着一道玻璃碎裂的声音,让他知道厨房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到是没有想到,谭耀连私自闯别人家的事,都能做出来,看来谭耀这次是真的栽了。
栽在骁柏这么一个,玩得比他还厉害的人身上。
算一物降一物吧。
不需要通什么话,彼此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卫崇在骁柏来到他身边时,一臂过去拉住了人。
“你担心什么?”骁柏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卫崇随即又松开了手,心海猛地一阵波动,他嘴角一扯,笑得里的肆意淡了数分。
厨房的玻璃窗直接是落地的,因此打碎玻璃窗,不需要翻墙壁,谭耀和夏炎就从缺口走了进来。
雨势在这一刻不但没有变小,像是为了烘托这时候的剑拔弩张气氛,闪电惊雷一起从窗外劈进来,把四人的脸都一瞬间给照得明亮。
卫崇打量着站对面的谭耀和夏炎,两人身上都被淋湿了,雨水嘀嗒嘀嗒流淌到地上,不多时就晕出一片深色的水迹。
嘴角略勾,卫崇自骁柏身边走开,到沙发那边坐了下去,他两腿交叠,一手曲折,手肘枕沙发扶手上,斜视着那边的谭耀。
“这么大雨天,谭耀你来,是有什么事?”算得上是明知故问了。
谭耀从厨房出来后,瞳眸里就只映入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隐有疯狂在里面翻腾的黑眸紧紧盯着骁柏,像是要剖开他面上那层戴着脸皮,看到他肉骨血液里去。
“你出院了?”骁柏的关心,在谭耀看来,是对他的一种笑话。
谭耀拖着滴水变得重起来的衣服,走向骁柏。
骁柏立在原地,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