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萌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正对客栈入口的柜台,映入眼帘的画面过于有冲击力,刺激得他瞬间清醒。
雪姨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柜台上,一手捡起银盘里扭动的软体活物——漆黑油亮带黄斑的多刺毛毛虫,动作迟缓地放进嘴里,嚼动的声音黏腻多汁,末了还轮流吮吸指尖,表情满足得像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顾萌艰难地咽下口水,经过柜台时瞥了眼她右手边的盘子,毛毛虫有的是黑色,有的五彩斑斓,慵懒地蜷着身体,再慢慢舒展,光是看着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很难想象它们在口中爆浆的情景。
雪姨掀眸看他,嘴唇泛着桑葚的紫黑色,那抹黑色竟然使苍白死气的脸多了一种妖娆和性感,细看之下五官也很有韵味,气质立马提升了一个档。
顾萌暗自称奇,老板娘稍稍涂些颜色大胆的口红,感觉上就由中年丧偶生无可恋的大妈变成抽烟喝酒爱蹦迪的坏女孩。
“早,老板娘。”顾萌出于礼貌问候,随口闲聊道,“口红什么色号的?挺适合你。”
雪姨将银盘往前推了一下,声音死气沉沉:“你,值得拥有。”
顾萌:“……”
视线垂落在那些黑色毛毛虫上,总算反应过来颜色是吃出来的。
*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到了白天,外面依然是晴空万里,积雪松厚干爽,除了空气湿冷,并不像下过雨的样子,气候的转变很不自然。
玩家们到了昨天夜里集合的餐厅,房间内已经恢复原貌。
顾萌不放心地环视脚下,怕哪里冷不丁窜出一条毛毛虫,好在地面很干净。
阮楚水和罗婷在切分两个蛋糕,一个奶油蛋糕原先仅够四人分,现在硬是要划成十份,到手的也就薄薄一片。
餐厅内怨声载道,但也都没奈何。
顾萌拿了蛋糕坐下,抬头,不经意看到阮楚水拿刀的手顿了一下,接着,那把刀在原先的基础上偏转一些角度,切了块明显比给其他人都要大一些的蛋糕,递给对面。
顾萌挑了挑眉,想看阮楚水这是在给谁搞特殊,却看到了对面站着的唐止。
唐止接过餐盘:“谢谢你。”
阮楚水看着他,眼底溢出笑意,温文尔雅:“不客气。”
顾萌在一旁见了,有点懵,感觉还有点微妙。
下意识瞄向薄晔,薄晔已经落座,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顾萌觉得可能是自己思想龌龊了,没想太多,低下头拿起叉子,切开单薄得可怜的奶油蛋糕。
正在这时,恩瑾贴近他耳边,声音低柔:“Candi这是要给薄晔戴绿帽。”
“……”
显然,有人比他想得还要多。
顾萌连忙抬手捂住身旁恩瑾的嘴,叉子掉到餐盘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吸引了一桌子人的注意力。
恩瑾看着他,无辜地眨了下眼,眼神是不符合年龄的清澈。
薄晔在对面抬起头,淡淡道:“你们做什么?”
“没事。”顾萌窘迫得脸红,尬笑道,“跟他闹着玩。”
薄晔显然不信,但也没说什么。
顾萌递给恩瑾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恩瑾很乖地点头。
因为食物少,两分钟不到,众人陆陆续续放下刀叉。
阮楚水见状,召集大家留一下,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因为第七天要燃放求救信号,我建议从今天开始就可以收集木柴,囤放在屋里,防止夜里下雨被弄潮。”他顿了一下,没明确表明谁去干收集木柴的活,继续道,“飞机昨天还没搜全,里面还有很多没打开的旅行箱,如果谁有兴趣,可以再去搜搜有没有其他物资,除此之外,谁还有其他信息吗?”
顾萌想到一点,道:“老板娘昨天透露这附近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王晓驰最先按捺不住,好奇道,“什么人?”
“在这荒郊野岭的,不会是野人吧。”饭桌上,一个叫张志安的青年担忧道,“我以前在中央十套看过类似的纪录片,说在某个雪山上发现过野人的存在,脚是倒着长的,身上还有长毛,看着挺恐怖的。”
“野人倒是没什么,住个食人部落才带感呢。”雷厉起哄,一边拿叉子刮着陶瓷餐盘,发出的刺耳声响惹得周围人不悦地看向他。
范薇薇缩起肩膀,怯生生地左右看看,娇弱道:“会不会来伤害我们呀?好害怕,不敢出门。”
“不不不,怪我没说清。”见他们的脑洞越开越大,顾萌赶紧打消疑虑,解释称,“老板娘的原话是,这一带人都叫她雪姨,既然他们之间能交流,那应该是普通人,我猜附近有村庄或者零散住户,林子附近应该搜一搜,如果找到了其他人,说不定可以获得帮助。”
阮楚水点头,觉得有理,看了一圈道:“那这样吧,我们分分组,女士们如果害怕,可以留下来拾柴火,或者搜飞机。”此话一出,姿态显得尤其绅士,博得了玩家中所有女人的好感,他继续道:“男同胞们就多承担点,组一个队去林子深处搜搜,剩下来的还是在这里帮忙。”
雷厉第一个道:“总要有人留下来看管食物,不如让我待在客栈里,有我镇着,谁都不敢回来偷东西。”
“得了吧。”王晓驰撇嘴,不客气道,“就你这样的,指不定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然后贼喊捉贼。”
雷厉眼一瞪,握紧叉子,脸红脖子粗地正要开骂,却听阮楚水道:“行,你跟罗婷留下来看守物资。”
这才化解了一场战争。
雷厉得意洋洋,王晓驰虽然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但是信任阮楚水的决定。
*
最后分完组,王晓驰和另外五人自告奋勇,前去树林深处,临走前,阮楚水叮嘱他们安全第一,一旦发觉不对劲就撤退。
剩下的人分布在雪原上和木屋周围。
来到木屋外,冷空气令人们不自觉缩了下脖子,早上吃得少,热量自然不足,整理一下衣服,挨个出门。
身后,雪姨有一下没一下地撬着苍蝇拍,眼神呆滞地望着外面的雪景。
木制的门廊上,唐止牵住薄晔的衣袖走到角落,落在人群后方。
“这个给你。”
唐止塞给他一颗水果糖,粉色的,草莓味,用透明包装袋装着,最普通的那种。
薄晔看了一眼掌心的糖,撕开包装袋,含进嘴里,道:“哪来的?”
“在医院的时候拿的,就放在一楼前台,后来装在口袋里忘了,回到智屋后发现还在,现在有六颗,正好一天一颗。”唐止抬手轻抚男人有些苍白的脸庞,清亮水润的眼眸里都是心疼,“低血糖好点了吗?”
薄晔有低血糖,在不吃早饭的情况下尤其严重,刚刚的蛋糕根本解决不了什么。
薄晔却在这时抬起唐止精巧的下巴,微微弯下脊背,偏过脸贴上他的软唇,舌尖推着草莓味的糖送进他口中,两人静止了一会,又很快分开。
“还没那么严重。”薄晔淡淡一笑,指尖顺势在他脸侧搔了搔,“谢谢宝贝。”
说完,率先走下了木制阶梯。
唐止站在门廊上,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收着下颌往外套领口里埋了埋,小脸红红的,看着薄晔的背影有些无奈。
杉树林里,松软的积雪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需要抬高脚,比起在平地上走路,费力很多。
四周除了比直高大的杉树,就是纯白的厚雪,极少看到掉落在雪地里的枯树干,原以为很容易收集的干柴没想到也是稀缺物。
顾萌找到一棵低矮的灌木,折断上面的枯枝,却不小心被木刺割破掌心,低低叫了一声。
恩瑾快步到他跟前,不由分说抬起他的手,看到破皮流血后,皱了皱眉,将木刺拔掉,低头吸吮破皮的地方。
顾萌感到掌心的湿热,微微睁圆眼,头顶腾得一下充血,脸正以极快的速度升温:“恩……恩瑾?”
跟冰冷的掌心一比,贴在上方的唇瓣简直要将他烫化了,想抽开手,恩瑾却抓得很牢,不时窜出舌尖舔舐伤口,力道温柔得令人心尖发颤。
听到身后“吱呀吱呀”的踩雪声,知道有人接近了。
顾萌心神一慌,手用力抽回:“可以了,我自己来。”
怕恩瑾再跟他抢,不给他机会地直接将手贴到唇上,吸吮伤口。
回头,来了三人,薄晔、唐止还有阮楚水。
唐止看看顾萌,又看看恩瑾,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道:“你们怎么了?”
顾萌放下手,看了眼,转过来给他们看,掌心只剩水痕,血止住了。
假装无事地笑笑,道:“刚才被木刺割到,没什么事。”
薄晔抱着一捆枯枝枯干,涉雪经过顾萌和恩瑾时,意味深长地斜睨一眼,以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知道吗?这里特别像偷情被捉奸现场。”
恩瑾眼睛一亮,原来这就是偷情,有点刺激。
顾萌磨牙:“你给我滚,越远越好,在我动手前。”
薄晔他们三人继续朝前走,顾萌拾起地上散落的枝干,却被恩瑾接了过去。
恩瑾:“你受伤了,不要干这种事,交给我来。”
顾萌支支吾吾地点头,眼神有点闪躲。
恩瑾垂下眼睑,见他受伤的那只手握成了拳,低柔悦耳的嗓音带着点愉悦的味道:“顾萌。”
“嗯……嗯?”顾萌心不在焉地应道。
“刚才间接接吻了。”恩瑾看向他,修眉俊目,眼神真挚又澄澈,“那是初吻,希望你喜欢。”
说完,抱着干柴向前走去,步伐稳健。
“……”顾萌定在原地,呆若木鸡,直到一阵风吹过,掌心湿滑的触感提醒他发生过什么。
他舔了恩瑾舔过的地方。
“扑通”一声,顾萌双膝跪地,脸朝下,弓着腰,一手狠捶地面,咬着唇看起来要哭了,懊恼、悔恨、隐约还感到羞涩。
那……那怎么能叫初吻!那根本不算吻!
谁给恩瑾灌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点?啊?!原来多好一孩子,现在一开口就让人心脏崩坏。
*
不到三十分钟,一人从山下急匆匆跑上来,神色慌张,正巧碰到捡树枝的阮楚水和薄晔几人。
“出……出事了!阮哥,出事了!”年轻人抚着胸口,气息还没喘匀,“飞机被人破坏了,破了一个大洞,机舱里面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阮楚水皱眉:“果真有其他人?”
一众人停下手中工作,往山下赶去。
天朗气清,阳光将雪原照射成一片晃眼的白,中型客机还搁浅在昨天的位置,只是位置有所变化,昨天是右侧机翼倾斜向一边,现在位置完全摆正了。
飞机旁站着五六个人,在空旷的天地下显得异常渺小。
顾萌他们走近,一眼就看到倒数第二扇窗户变成了一个洞,一直穿透到飞机另一侧,破损处的金属朝一侧翻卷,寒风从其间穿过,飒飒作响,除此之外,机身上还多了几道明显的划痕。
薄晔和恩瑾登上飞机。
过了一会,薄晔跳下来,道:“里面很乱,箱子散得到处都是。”
阮楚水道:“还好把食物都拿走了,要不然,过一晚可能就没了。”
范薇薇看到阮楚水出现,安心了,主动靠上前,娇声问:“楚水哥,这是谁干的啊?下一步会不会伤害我们这些玩家呢?”
阮楚水短时间内也摸不着头绪,只是隐隐有些不安,但面对女生时,还是耐住性子安慰道:“没事的,别想太多自己吓自己,这事还要进一步调查……”
“不是人干的。”不待他说完,身形高挑的男人从机舱里出来,淡声道,“机身上的洞是被某种圆锥体穿透,缺口边缘的弧度平缓,左侧那个洞的直径约米左右,右侧的约米,人类无法造成这样的破坏,除非是借住大型机器,但我更倾向于相信这些并非人为。”
张志安也在搜索队伍中,看向落在雪地上的恩瑾,困惑不解:“如果不是人,那是……”
恩瑾摇头,简单干脆:“不知道。”
范薇薇看向白茫茫的雪原,抱起臂,在苍白的阳光下冷得有些发抖:“难道这里有怪兽?”
霎时,人们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一场生存游戏,凭借现在拥有的资源,虽然条件艰苦,但并非苛刻到活不下去,可是如果这里还放置有怪兽,游戏的难度就提升到了合理程度。
“还记得机长说的话吗?”飞机旁,还有一个女人叫刘雨欣,出声提醒大家,“要保护好飞机。”
唐止仰起头看庞大的机身,现在已经有了部分破损,道:“如果真的有怪兽,游戏是在要求我们直面它。”
有东西破坏飞机,玩家又被要求保护飞机,所以他们不可避免要面对那东西。
一个问题隐约在所有人心里浮现:那么有谁愿意冒险保护飞机,面对那未知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