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点了很多蜡烛,错落有致地摆放在窗台以及柜子上,都是从村庄里顺回来的,映得室内光影朦胧。
王晓驰手上拿着的东西被照得明明白白。
是一株绿色的草,样子普通,插在装了土的塑料瓶里。
顾萌纳罕,如此清新纯良的植物在这两人的描述下怎么就变得……变得不可描述。
“那是什么?”顾萌故作淡定地走到床边,放下端着的木碗,瞄了眼王晓驰手中的塑料瓶,略微不甘心问道,“一株草能敏感到哪儿去?
“还会跳动?”
“还会伸缩了?”
想了想,又问:“一定要掏出来是吧?”
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其实是为自己想歪找借口。
“不知道哇,特别神奇。”王晓驰隔着床铺将瓶子递给他,介绍道,“你看这棵草,它又高又绿。”
“还真是……听着就觉得神奇。”顾萌从对面接过,拿到眼前端详,小草是嫩嫩的青绿色,几片稍大的叶子围绕茎身展开,顶端是两片像竹叶似的嫩叶。
看外形像跳舞草。
从前楼下的老大爷养了很多花草,盆盆罐罐顺着单元楼的墙根放了一排,其中就有这种草,在常温且无风的环境下,中间的嫩叶会随着周围声音的变化而跳动,像展开双臂曼舞的少女,因此而得名。
“声音稍微提高点,小叶片就会打转,你再摸一下中间,它还会缩起来呢,跟含羞草似的。”王晓驰这时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草。”
顾萌用指尖碰了碰,果真如此,柔软的叶片闭合在了一起,非常灵动。这草包含了两种植物的特质,他也是第一次见,同时让他回忆起了家中卧室窗台上的含羞草……
此刻想起,遥远得仿佛是上一世的场景。
顾萌漫不经心地玩着敏感的叶子,陷入思绪中。
恩瑾趴在床上,从枕头间侧过脸看顾萌,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见他神情放松地盯着手中的草,正轻轻地不断拿手去触碰叶片,应该是不讨厌。
“你要吗?”他试探道,“从雪地里找到的,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顾萌回神,抬头对上恩瑾赤忱的目光,又不自觉低下头:“谢谢。”
他明白,这种行为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在放学途中发现了漂亮的小花,一定要摘回去送给最喜欢的人。
正在这么想着,又听低柔的声音讨好道:“那……放过我的鸡儿好吗?”
“……”顾萌尴尬地舔舔下唇,将塑料瓶搁置在床头柜上,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顾萌开玩笑的吧。”王晓驰偏过头朝向一边,“噗嗤”一声笑场,“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下此毒手。”
顾萌握着塑料瓶的手一紧,忍耐着没吭声。
恩瑾想了想,接上王晓驰的话,对顾萌道:“打断了对你没好处。”末了加重语气强调,“真的。”
顾萌:“……放过我好吗?”
再继续这糟糕的话题,他要撞墙了。
恩瑾错误意会他的意思,垂下视线暗自盘算:我的鸡儿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萌这时靠近床边,朝对面王晓驰道:“过来搭把手。”
王晓驰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来,帮着顾萌一起将恩瑾扶了起来,坐在床上。
此刻气温低,需要给恩瑾穿件上衣,王晓驰机灵地从衣架上扯下一件衬衫,抖开了就要给恩瑾穿上,道:“哥,你抬一下手。”
“我自己来。”恩瑾不习惯被人伺候着穿衣,或者说不习惯跟他人过于靠近,淡声道,“伤的只是后背,生活尚能自理。”
“嗨!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就别跟我客气,我就是来为你服务的,得把你照顾妥当咯。”王晓驰靠上前,执意将衬衫披到他肩上,浑身上下洋溢着挥洒不完的热情,“哥,手抬一下,等会再给你加件外套。”
恩瑾:“不用……”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王晓驰已经捉着他的手腕塞进袖管里了。
“……”恩瑾抿了下唇,表情微微郁闷。
顾萌见他们因为穿衣服的姿势离得近,心中的别扭不比恩瑾少。
王晓驰一手从另一边探向恩瑾的后背,几乎呈半环抱的姿势,顾萌突然单膝跪到床边,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衬衫,不给机会道:“我来。”
“啊?”王晓驰粗神经,看他一眼后退开来些,“行吧。”
换顾萌帮忙穿衣服,恩瑾的表情霎时晴朗,带着笑意看帮他一粒一粒系纽扣、备显认真和体贴的男人,末了趁着距离近,变本加厉地向前倒在顾萌身上。
顾萌连忙撑住突然伏到他肩上的男人,顺势侧身坐了下来,奇怪道:“怎么了?”
“后背受伤了。”恩瑾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虚弱,听着有些可怜道,“生活不能自理。”
顾萌:“……”
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一直养着的是个心机boy。
王晓驰:“……哥,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都这样了,他硬是没看出两个男人之间隔了层纱似的气氛。
晚餐是顾萌喂给恩瑾吃的,王晓驰见没自己什么事,暂且回房间,换顾萌来守着。
恩瑾坐在床上,顾萌面对着他,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投喂。
“顾萌,如果……”两人单独相处时,恩瑾想借机问清楚一些事,刚说了个开头,就被顾萌一勺子堵住了嘴,赶紧嚼了两下,口齿不清道,“如果我是女人,你会……唔……”
看他还有工夫说话,顾萌又塞了一口饭。
“你会不会……等等……”
“我问你会不会考虑……”
“你慢点……我还没吃完……”
“啊呜!”
恩瑾持续被打断说话,最后一下忍无可忍,一口咬住强行塞到嘴边的勺子。
顾萌手上往回抽,勺子没抽回来,终于抬头看向男人,看到恩瑾微微恼怒的脸。
英气的眉蹙着,眼尾上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很难得的表情。
大概真生气了。
“不要做这种无谓的假设。”顾萌叹气,眼神示意他松了勺子,放下手,“要听实话吗?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有你们很幸运,但无法避免也要背负上感情的羁绊,有时候我想……如果大家只是组队合作关系会不会更好一点,这样的话……”
失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那么难过。
“恩瑾。”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泡饭,话锋一转,老实道,“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不会考虑跟你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
房间内一时没人说话,火红的烛光轻轻摇曳,黑暗的边缘随之不规则地晃动。
过了半晌,恩瑾问道:“我就这么差劲吗?”
“不是的。”顾萌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放软声音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只希望……”
再次抬头时,直接对上了恩瑾真挚而又不甘心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希望你好好的”这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道:“我只希望能专注于这些游戏,好好地生存下去,考虑其他的……对我有些负担。”
虽然这么说很违心,但仔细想想,确实是负担。
本来想救下王晓驰,结果却害了恩瑾,正是因为自己多余的闲心,才会变成这样,很内疚,也很无力。
如果受伤的人是他该多好,如果恩瑾能对他弃之不管该多好,进一步成为恋人……互相之间只会更加放不下,不仅要顾及自己,还要兼顾对方,除此之外,如果发生了像薄晔和唐止那样的情况,一方有了意外,另一方就相当于毁了,正如传说中的比翼鸟,缺失任何一方的都会无法再次飞向天空,真的很负担。
他没有唐止那样交换副本的能力,也没有强大到能保护好重要的人。
他输不起。
舀了勺快冷掉的饭,顾萌抬高手送到他嘴边,用商量的语气道:“就维持现状,行不行?”
“原来如此……”恩瑾沉默地垂下脑袋,将肩上的外套拉了拉,低声道,“原来是因为你莫得感情。”
顾萌:“……是的。”
“好吧,果真还是太勉强……”恩瑾低叹一声。
顾萌手还停在半空中,想着恩瑾是打消了对他的念头,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道:“谢谢谅解。”
这时,执着勺子的手被拂了开来,顾萌不解地朝恩瑾看去,恰好见他欺身压向这边,微长而上翘的眼角含着笑意,一张脸在烛光和暗影的交替间带有几分侵略性。
顾萌:“怎么了……嗯?”
因惊讶而上扬的尾音消融在紧贴的双唇间。
顾萌的手颤颤巍巍地有些端不住木碗,正要掉落时,恩瑾拖了个底,上半身继续前倾,顺势跪了起来,直到将顾萌压到墙上,才稳稳地将碗放在一旁柜子上,全程没有睁开过眼,心有余力,从容不迫。
顾萌倒是眼睛睁得圆圆的,不安地四处转动,一手还举着长柄木勺,紧张得呼吸都没了。
想将人推开,又怕牵扯到恩瑾后背的伤口,另一只手只好攥紧床边的柜子一角,时间久了,有些缺氧,本就迷糊的脑袋更是糊成一锅粥。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萌收不住声地轻咛了一下,恩瑾也差不多亲够本了,两人这才得以分开。
顾萌白玉一般温润的脸庞早就红透,难以置信地看着恩瑾:“说好的……你怎么还!”
“如果不是我自身的问题……”恩瑾低柔的嗓音透出些愉悦,垂眸扫了眼对方润泽的红唇,道,“那我只能勉强顾萌了。”
顾萌:“……”
这么流氓的?
“我会努力让顾萌喜欢上我的。”恩瑾露齿一笑,歪着头,眼睛可爱地弯起,“你会发现,我比游戏好玩多了。”
“不要专注在这些游戏上。”
“专注我。”
*
在雪原上的第五天,第一个反应过来求救信号问题的是阮楚水。
“有一件事希望能引起各位注意。”他在餐厅里召集大家,道,“因为看昨晚没有下雨,我才敢猜测这里的雨夜是一天隔一天出现,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第七夜……”
因为是早就知道的线索,顾萌、唐止和薄晔显得兴趣缺缺,坐在角落里开小差。
唐止看了眼顾萌,见他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问:“顾老师,昨晚守着恩瑾没睡好吗?”
“昨晚是王晓驰守的。”顾萌一手拄着矿泉水瓶,脸颊搁在手背上,有气无力道,“我睡在隔壁房间。”
唐止看向王晓驰,年轻人依旧精神抖擞,正背挺得直直地听阮楚水说话。
“那你……”
“失眠而已,不用担心。”顾萌讪讪地摆摆手,没说是因为恩瑾的原因,强打起精神坐正身体,转移话题道,“你们昨晚去哪儿了?”
提及这个,唐止突然就红了脸,目光躲闪。
“不会是……”顾萌脑子转过弯来,变得一言难尽,“你们还真是不知道珍惜体力。”
“条件再艰辛,夫夫和谐生活还得维系。”薄晔单手支颐,看着雷厉的方向,懒洋洋道,“看来那人昨晚也没睡好。”
顾萌和唐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雷厉趴伏在餐桌上,正在睡觉,身边的两人同样精神不济。
“这两天经常看他白天睡觉。”顾萌没再关注那个方向,道,“对待游戏的态度完全消极了吧。”
阮楚水刚巧说完话,餐厅内响起窃窃私语,突然,张志安一拍桌子,眼神亮闪闪道:“我们可以拆了飞机油箱,用里面的燃料啊!”
各位玩家想了想,都表示这是好主意。
顾萌叹气,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他看向薄晔和唐止,眼神询问:“怎么办?”
薄晔朝他一笑,示意放宽心,接着看向张志安,道:“不行。”
话音一落,其他玩家都怔了一下,纷纷看向角落。
“为什么?”张志安听到否定的声音,皱了皱眉,“要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我们现在连求救信号都无法点燃,还怎么逃生?”
“你如果把油箱拆了……”薄晔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我们可以直接躺平等死了。”
玩家们再次交头接耳,就连原来昏昏欲睡的几人都清醒了过来。
除了雷厉还在呼呼大睡,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
“你怎么那么笃定?”张志安不服气,道,“能确保大火在雨夜里不熄灭才是首要的任务吧。”
“还记不记得机长提到的唯一线索?”薄晔定定地望着他,语气漫不经心,但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男人不容质疑和挑战。
“我有印象。”刘雨欣思索着开口,道,“保护好飞机……机长强调了很多遍。”
“这也是发布给玩家的第一条线索。”薄晔道,“机长在暗示我们还会乘坐那架飞机离开,拆了油箱,我们谁都逃不出去。”
餐厅里一片哗然,有认同的声音,也有怀疑的声音——
“机长不是说带救援队过来吗?为什么还要管那架飞机?”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越是矛盾就越要当心,所以飞机肯定有重要用途,其实我早这么觉得来着……”
“因为一条线索就这么推断,联想过度了吧。”
“既然是第一条线索,我们还是谨慎点好。”
“……”
“他真会忽悠。”顾萌悄悄对唐止道,“佩服,佩服。”
指的是薄晔。
“是的。”唐止嘀咕道,“骗人大赛第一名。”
张志安咬了下指甲,显然是被劝服了,犹豫道:“那……那你说怎么办?既要保护飞机,又要点燃那堆木柴,还有其他方法吗?”
薄晔看向顾萌,接下来的事交给他。
顾萌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解释道:“雪原上有一头怪兽,相信详细情况晓驰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对!”王晓驰殷勤地举手,“那天晚上的事我都告诉大家了。”
顾萌朝他点点头,继续道:“很巧,在战斗过程中我们发现,毛毛虫的体|液可以燃烧,可以充当燃料的替代物。”
“真的?”张志安有些高兴,却仍然保持一定怀疑,“你确定?”
顾萌未说话,王晓驰先开口了:“相信顾萌没错的,他不会害大家,我当时也在场,可以作证!”
大家在将信将疑中结束了早上的集会。
顾萌等人正要离开餐厅,张志安来到他们面前,说:“所以接下来的任务是要捉住那只怪兽吗?应该不容易吧。”
顾萌想了想,依然没有说出弓箭的事,而是道:“可能吧,具体方案可以再讨论。”
“行。”张志安挨个看过三个男人,真心实意道,“谢了,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毕竟大家目标是一致的,这是大家共同的游戏,一定会全力以赴。”
顾萌笑了笑,道:“明白。”
*
到了第五天,玩家们更多的是在跟饥饿作斗争,大多数人卧倒在空地上的火堆旁,各个气力不足。
雷厉翻了个身,挠挠肚子,模模糊糊说着梦话:“鹿……鹿……肥肉,今晚就吃肉……”
刘雨欣嫌恶地朝那边看一眼,恨不得丢一把火过去。
“看。”小薇这时小声道,“它又来了。”
围坐成一圈的女人们朝她指示的方向看去,绿荫掩映的杉树林里,一头鹿站在那里看着她们。
“这算什么啊。”一个女人无力地向后躺倒在地上,抱怨道,“每天都定时出现四次,早上八点,下午三点,晚上八点,还有半夜十二点,却怎么都抓不住,好像知道我们的计划一样,只会晃来晃去引得我们眼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听到不远处的女性玩家们的讨论声,顾萌道:“就像恩瑾说的那样,鹿果然是陷阱,不知道除了动用弓箭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猎捕方式。”
“游戏可能没那么宽容,给我们第二种选择。”薄晔嘴里含着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上方淡白色的天空,“毕竟鹿的用途是为了消耗弓箭,不会那么轻易被捕。”
“好无奈。”唐止叹气,躺倒在薄晔身边,“还有两场战斗,但已经觉得没有力气了。”
薄晔侧头看他,轻笑:“小老虎今晚休息吧。”
唐止摆了摆头:“要跟你一起。”
薄晔一笑,握着他的手,暗中挠了挠手心,又看向顾萌:“顾老师今晚留下来照顾恩瑾,以防他身体出什么状况,王晓驰借走。”
“哦……”顾萌闷声应道,虽然现在和恩瑾相处时的心境不如从前自在,但把他交给别人自己也不放心,“今晚要辛苦你们了。”
晚上,自愿去守飞机的除了王晓驰,还有张志安和齐飞等四人,听说怪兽惧怕光源,女性玩家们主动献出了手电。
刘雨欣笑道:“反正我们睡得早,也用不上,你们有需要的话尽管拿去用。”
“谢谢。”唐止接过她递来的手电,抬头看她一眼,这是原先在第三天就应该死去的玩家,然而现在,命运完全被改写了。
事情的走向到底是好是坏,尚不明朗。
天空落雨之前,一行人朝着山下出发。
顾萌目送他们离开后,转身正要进入木屋里,不经意扫到门廊下的柴垛上放着一把斧子,心道,早发现的话就让他们带走了。
没再多想,走进了木屋中。
夜里的时候,黑黢黢的客栈里,柜台后方的老旧时钟敲击了八次,一下接着一下,沉缓的钟声回荡在幽深寂静的走廊里,掀起丝丝诡谲气息。
顾萌枕着外面的雨声,睡得好好的,却被一阵细碎的声响吵醒。
揉了揉眼,半抬起身看向隔壁床铺:“恩瑾?”
接着黯淡月色看到,床铺上,拱起的被子在一个劲地颤抖。
顾萌清醒过来,下床,点了几盏蜡烛后上了对面的床铺,担心地问:“怎么了?”
提着被子一角掀了开来,看到高大的男人跪在床上蜷着身,浑身都在发抖,牙齿打颤不断发出细碎的磕碰声,因为弓着背,背部的伤口裂开了一半,暗沉的红色浸湿纱布。
顾萌心中一惊,连忙要扶他起来,碰到他时才察觉到他身上是多么的烫。
拧起眉,改为捧起他的脸,在脸颊处摸了摸,道:“发烧了。”
恩瑾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皮无力地耷拉着,看着他时眼神还不是很清明,唤了声:“顾萌……”
看着这样脆弱的男人,顾萌只恨自己不能为他分担点。
他先让男人坐起来,重新处理伤口。
恩瑾靠在他身前,脑袋垂在他肩上,滚烫的温度以及浑身的颤栗都传递给了他,让人心中不忍。
顾萌一圈圈缠绕着纱布,问:“很冷?”
肩上的脑袋无力地点了点。
医药箱里没有退烧药,只能物理降温,顾萌抱着恩瑾坐了片刻,一手不断摩擦着他的后颈,又重新让他躺回床上。
顾萌去浴室里拧了块湿毛巾出来,叠好了放在恩瑾额前,一边穿外套一边对烧得迷迷糊糊的男人道:“我去弄点雪,马上回来。”
恩瑾阖着眼,放于身侧的右手抬了抬,却是来不及抓住他的衣袖。
*
顾萌关上房门,本想先去楼上找个女生下来帮忙照应,但念及出去的时间不长,还是放弃麻烦他人。
开了木屋的门,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止不住抖了抖,拉高拉链,来到门廊的扶手边,上面堆着厚厚的积雪,将毛巾摊开后便开始往里面装雪。
突然,杉树林里传来一道短促的啼哭声,混着大雨的哗啦声响,模糊地传了过来。
顾萌动作一僵,往漆黑一片的树林里望去。
除了黑,还是黑,什么都看不见,但那道怪异而尖细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
他收回视线,想了想,加紧收集积雪的速度,只当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啼哭声又响了起来,如同有个婴孩在漆黑的树林里游荡。
这次,顾萌没办法假装听不见了,再次望向那片树林。
犹豫片刻,他四处看看,拿起了柴垛上的那把斧子,拉起冲锋衣的帽子走下门廊。
顾萌进入黯淡无光的杉树林间,踩着泥泞的积雪,追寻那道尖细缥缈的怪异声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