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的表情僵硬了,她看着任逸飞背上的翅膀。
“十八年前啊……是一个工民……名字,似乎和水有关……”管理户籍的老兵民的话出现在他脑海中。
“江,居然是江?”
这个人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让她这样难以接受。她神情恍惚,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怎么能是你?你杀了他们……你杀了那么多贵族,你还杀了我……”
死前的一幕一遍遍回放,她一直记得这个人是怎么样冷酷地杀了他,杀了女王,然后自杀。
蚁穴被点燃了,熊熊火焰吞噬了一切。
自杀?她记得最初的时候,真实的记忆中,江的确是自杀了。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自杀,直到现在。
“原来如此。你真是可怕。”
她指着任逸飞,眼睛通红:“你是怪物吗?”
怎么能在发现自己是贵族后,还要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甚至为了这个目的,让自己和自己的秘密一起葬身火海?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任逸飞从金甲卫身后走出来,“你说你是贵族,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贵族。”
“你知道你……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想问:你知道我们是双生子吗?
但是问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他们立场不同,是不是双生子都不会改变。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圣春。”鬼正色道。
任逸飞眉头一皱,脸上带上了怒气:“别拿死人开玩笑。”
看到他这个反应,鬼反而有了猜测:“所以,你知道我们是双胞胎的兄弟了?”
“我说了别开死人的玩笑!”一支箭擦过鬼的头发射入后墙,任逸飞从箭篓里又拿出一支箭,对准了。
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如果‘鬼’再胡说八道,下一支箭就会对准心脏。
“哈哈哈哈。”回头看这射入墙壁的箭头,鬼居然觉得快乐,难以言语的快乐,“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了对不对?”
她眯着眼:“我想想,是发现自己成为贵族之后才知道的,对吧?”
贵族们婚飞的时候,一定就是他发现自己成为贵族的时候。所以上辈子他来shā • rén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贵族,甚至也知道了他们是双生子。
鬼的笑容越来越浅,最后消失。
她看着任逸飞,并且朝前走了几步,仿佛是要靠近他。
“站住!”任逸飞不动,但是眼神已经变得危险起来,“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
鬼站住了:“五岁的时候,你点燃了第一把火。”
任逸飞还没反应过来,她却已经开始自顾自说话:“闪电在草丛里留下了火星,饥饿的你在泥里面找到了两块肥厚的根,那是你第一次食用火焰烤过的,非分配的食物。”
鬼紧紧盯着他,不错过他那种被窥破了梦境的无措眼神。
“你为什么会知道?”任逸飞的表情已经不像是一开始那么坚定,他开始动摇了。
“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她强调。
“不过我以为那只是一场梦,醒来后我还是想要试一试。但是没想到,我失败了,火焰烧毁了我的脸。”
鬼伸出左手摸着自己的脸,脸上没有火焰烧过后的磕磕巴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会是江的样子吗?
“但是,让人痛苦的却不是毁掉容貌这件事,而是……意外在图书馆发现了前人留下的书信。一张没有被销毁的书信。”
“你知道贵族是怎么回事么?养十八年的牲畜而已。”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脸上似笑非笑:“一开始我很痛苦,憎恶自己的身份,更不想接受这种命运。
“我不再快乐,因为我的生命是有数的,过一天,少一天。但是,比起兵民,我更恨你!”
任逸飞脸上表情一僵,正要说什么,那边鬼再一次陷入她自己的世界:
“我本可以像其他贵族那样,在春天一样美丽的梦境中死去,死在婚飞里,或者之后被兵民杀死。总归我是个愚蠢的傻子,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任逸飞。
“可是你,你却让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每天都看着你,在草丛里奔跑,和别人打闹,那都是我没有的。你就像是欲望引诱我,让我看到窗外的世界,却不给我走出去的门。
“你不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鬼想起那段日子,她像个疯子一样。有时候她想要毁掉书籍,毁掉她寻来的梦中见到的那些东西,就像是烧掉自己不必要的奢望。
或许烧掉之后,她就能和其他贵族一样,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想,在既定的结局到来之前彻夜狂欢。
然而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的不只是书,还有一份在痛苦里沉沦的清醒。
“呵。”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低笑的任逸飞,表情扭曲:“你笑什么?”
任逸飞扯着一边的嘴角:“你以为你这就是绝望了?知道活活病死是什么滋味么?知道找不到黑石头被赶出巢穴自生自灭是什么滋味么?
“就算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么你总该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吧?”
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在生存本能的指引下去生火烤食物,一定是让人难以忘怀的饥饿经历。
那张年幼的脸一定也因为生存的艰难扭曲变色。
但这一切绑住工民双腿的苦难她都没注意到,她只注意到了遥远的自由!
鬼噎住了,她的痛苦来源于被决定的命运。但是老实说,贵族在物资上从未短缺过,她亦从未感受过饥饿的滋味。
就像是要补偿他们,兵民对贵族有求必应,他们享受着世间最好的一切。
这种美好更加剧了她对未来的恐惧。
“可是,可是你们可以出去。”她找到了一个反驳的点。
“对,出去,出去寻找黑石头,或者偷偷获取食物。那不是玩,不像你记忆中的美丽,那是生存。”任逸飞冷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