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外隐约又有雪落下,把邺城的气温又降了一些,又干又冷,一阵风吹过,肌肤都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可此时没有风,温梨却觉得好冷,冷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身体,甚至忍不住想要跑出这间屋子。
但是她不敢。
脸上难看的神色她都不敢维持太久。
温梨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卫漱,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雷霆震怒,明明大师兄现在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看过来的眼神,周身的气场却叫她头皮发麻。
“温师妹刚才说了什么?”卫漱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语气温温吞吞的。
但温梨却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温水里被炖煮的青蛙,一点一点地感觉到窒息。
“大师兄……”
“温师妹刚才说了什么?”卫漱摸了摸自己手边的竹剑,慢吞吞的。
温梨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大师兄虽然只用竹剑,但是谁都知道,就算只是竹剑,大师兄的剑气依旧凛冽无双,能将她手里的剑给直接斩断。
大师兄是目前隐天宗除了师父外唯一会御剑飞行的人,他对剑气剑意的领悟力不是寻常人能比。
温梨不敢说别的,只好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大……大师兄,我和朵儿才是你真正……真正的师妹,师父……师父都不认窦炤。”
卫漱看起来很平静,听完这一句,只用更加平静的语气说道,“师父认不认炤炤,我不在意,但希望温师妹记住,炤炤在隐天宗,我才会是你师兄。”
他朝着温梨看过来一眼,温梨瞬间心跳都停止了,她听懂了。
听懂了大师兄话语里的意思——因为窦炤在隐天宗,他卫漱才会是隐天宗的大师兄,她们才是他的师妹,若窦炤不在隐天宗,那么,卫漱将不会是大师兄,自然,她们也不会是师妹,若是她们伤到窦炤,他自然不会顾及师兄妹情谊,到时候……
温梨忌惮地看了一眼卫漱腰间碧色的竹剑,半个字都不敢再提窦炤不是师妹一事。
她向来知道大师兄疼爱窦炤,可大师兄性子温柔,待人平和,她从来不知道在大师兄心里,她和朵儿半点及不上窦炤。
“大师兄,师父就是这么说的,说‘窦炤回来才可活’,我不知师父是什么意思,师父也只是让我把话传给你而已。”温梨顶着巨大的压力才是没把那本jìn • shū的事情说出来,她深呼吸一口气,又说道,“师父只是想窦炤回去,许是有大事,师兄你又何必如此大怒。”
卫漱一直没有说话。
温梨又说道,“师兄想必也听说九重天神谕落下婚契一事,如今大家都知道窦炤是九重天的贺荆仙君看中的妻子人选,朵儿……朵儿本想替代窦炤都招了天罚,后来隐天宗就成了笑柄……师父也只是想弥补这一切,弥补隐天宗的名声,所以才想让窦炤回去。”
说到后半句时,温梨有些难以启齿地面红,倒不是因为朵儿做的事,而是在师兄的视线下承认当初朵儿是想替代了窦炤这事。
“让炤炤回去做什么?受下这道神谕吗?”卫漱温润的脸上似乎还有些笑意。
温梨硬着头皮说道,“能成为九重天贺荆仙君的未婚妻是窦炤的福气。”
说完这一句,温梨心砰砰跳,在后面又补了一句,“莫非师兄不想炤炤有这么一份好姻缘?师兄平日里如此疼宠炤炤,如父如兄,应当也是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的吧?”
“师兄怎么会不想炤炤有一个好归宿呢?”云朵儿娇娇柔柔的声音接上了温梨的话。
温梨回头,就看到了戴着帷帽穿着鹅黄襦裙披着红色披风的朵儿站在门口,而她身边则是几乎一样打扮的窦炤。
不过,云朵儿的披风是狐狸毛的,而窦炤的披风是貂皮的,那貂是当初卫漱亲自捕了做给她的。
窦炤不知道刚才温梨和师兄说了什么,师兄现在的神色明显看起来不好看。
她跟着师兄生活那么多年,师兄什么样的笑容下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太清楚了。
“师兄。”窦炤走过去,拉了一下卫漱的袖子。
卫漱即便有满腔的怒意,低头一看窦炤乖巧秀致的小脸,顿时没了脾气,他将窦炤拉到了身后。
窦炤却又从他身后站了出来,“温师姐应当是来劝师兄带我回坤山的吧,这事我同意了,这两日我便与师兄一同回去。”
温梨听了,还是看向卫漱。
卫漱却看向窦炤,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眉眼间染上了一些惑色。
窦炤扯了扯的袖子,她的手指纤细,却没那么白嫩,指尖上都是这么多年跟着卫漱练剑和修炼留下的痕迹,这些年,她一直很努力修炼。
卫漱将视线从窦炤的手上收回,没反对她的话。
云朵儿看着大师兄就这么护着窦炤,又这么听窦炤的话,从小便在心底里烧着的一簇火一下子就旺了起来,她忽然就很后悔,后悔刚被爹带回隐天宗时,因为大师兄疼爱那个假货而跟着讨厌大师兄。
她当时应该把属于自己的宠爱也抢回来,如果她早早回来,师兄的宠爱也都会是她的。
那么在遇到如今这样的事,也不必还要小心翼翼防着师兄瞒着师兄,到时,师兄一定会是帮自己的。
“为何不是今日就一同回去呢?”云朵儿眼界轻颤,笑得软软的,她眨了眨大眼,看着很是纯然天真,“坤山派里不论是哪个门派的人如今都很是期待炤炤呢。”
在大师兄面前倒是不喊自己师姐了,改称炤炤了。
窦炤心里腹诽几句,面上笑眯眯的,也不说话,做个乖巧的闷葫芦。
这会儿她若是说自己与大师兄还有事要做,温师姐和云朵儿必定会顺着说道她们一同留下来帮忙。
她从小只与师兄一起生活,与旁人一起,不自在。
“炤炤,走吧。”卫漱也不回云朵儿的话,只对窦炤说道。
窦炤应了一声,忙跟着师兄往外走,走的时候,她注意到师兄的衣摆和鞋子上沾着些湿润的泥,她当即就想起了自己怀里揣着的浅黄色荷包来。
昨夜里看来师兄真的出去捉妖替她攒妖物和魔物的内核了。
只是,这邺都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妖魔,至少以她的能力并不能感应出一二来,师兄是去的哪里捉的?
“大师兄!”
“大师兄!”
云朵儿和温梨在后面喊了卫漱一声,但卫漱都没回头看她们,只带着窦炤往客栈楼下走。
“朵儿别追。”温梨见云朵儿想追,忙伸手拉住了她,想到刚才大师兄说的那一句‘炤炤在隐天宗,我才会是你师兄’时还是心悸不已。
“温师姐……”云朵儿不解也不甘,一双杏子眼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