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只指到半处便是戛然而止。
因为一道轻柔又强横的仙力锁住了秋水剑,本就是软剑的秋水剑软趴趴地耷拉了下来,又从窦炤的手中脱离出去,插|进了一边的窗缝里。
窦炤顾不上秋水剑了,赶紧用衣服将自己先包住,然后开始想,这人是谁?
能令她感到熟悉的男子并不多,大师兄是一个,二师兄方通是一个,师父勉强也算一个,但显然这男子并不是大师兄,更不是二师兄或者师父。
低着头系衣服的带子,窦炤保持冷静,她没发觉自己被钳制住或者束缚住,这人应当不会伤害自己。
空气里安安静静的,枣子的甜香混着一股清清淡淡的味道飘过来,让窦炤的心提得越来越快。
她曾经追着贺荆仙君上天入地不知多少年月,怎么会忘记了他的气息?
就算刻意将那些记忆深埋在深渊之下,但一旦面对,那些记忆就又会生根发芽一般猛地从深渊里挣扎着跳出来,就好像现在。
是贺荆仙君。
窦炤心中肯定,却又不敢相信这件事,他来做什么?他难不成知道自己就是三重天凡仙窦炤的转世?他是来杀她的吗?
有一瞬间的慌乱,窦炤的脸色也有些白,别说现在了,就是从前,她也不是贺荆仙君的对手。
幼时也曾缠着师兄给她改个名字,有一段时间还自暴自弃叫自己小花小草,可师兄就是执着地叫她炤炤,还说炤炤多好听,像太阳一样灿烂火热。
现在好了,同名同姓,被人揪住就很容易了。
若是她的苍龙血脉全部觉醒回归,或许是可以打得过贺荆仙君的,可现在……
窦炤的手还是不争气地抖了一下,瞬间一个扣子系错了,她低着头又去解了系,可又错了,那根带子就好像故意在和她作对一样,怎么都系不好。
她以为过去了很久的时间,但其实只是短短一瞬,身后的贺荆仙君并没有开口说话。
“背后的伤,当时很疼吧。”身后传来男子轻轻的低喃声,声音轻得好像就是蝉翼轻颤。
窦炤的手顿了顿,一瞬间竟是觉得毛骨悚然,从骨头深处传来的窒息与寒意。
她背后的伤,是当初贺荆仙君亲手造成的,他手执碧骨笛,连笛带手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本就是在那一次百河求药那次伤得很重,一直没完全好,再加上第一回见贺荆仙君时,仙君被长者苍龙蛊惑,对她差点做了那事后,仙君带她去见了浅雪神女。
神女给的那灵药吃下后,她的鳞甲有时就会撑不起保护,本就显得脆弱几分,刚刚好到了那一日仙君杀她时,鳞甲失效,逆鳞被穿透,碧骨笛加上青黎仙君借来的那把天华帝君的弑仙剑,她怎么可能还活得成呀。
“阁下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来我房间做什么?”
窦炤没回那一句,深呼吸一口气,回过身去,声音清亮而充满敌意。
她清凌凌又带着点娇憨的声音对贺荆来说很是熟悉,他就站在那里,离她不过是两米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刚泡过水的脸红扑扑的,也可以看到她的头发上还往下滴着水。
炤炤看着她的眼神很是陌生,仿佛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在邺都皇城之中,在那个她以为的梦中时,她也是那么看他的,好像永远不会再叫他阿荆。
近乡情怯,不过如此。
贺荆想到她对卫漱说她不要他,不要婚契,此刻竟是连我是贺荆几个字都说不出口。
窦炤心里的浪涛起了一层又一层。
月光下,屋子里昏黄的烛火都不能掩盖住贺荆仙君俊美无俦的容颜,他和从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好看,仙姿玉骨,令天地失色。
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不再是穿得干干净净的白衫,而是换上了一件脏污的青衫。
那件青衫……
贺荆仙君怎么还会有脸穿这那件青衫?
那件青衫是她当初亲手缝制的,她一件,贺荆仙君一件,衣摆下方的竹叶是她一点点花了好久绣上去的。
青衫上血迹斑斑,不知染着的是谁的血,上面还破了一道口子。
他是没衣服穿吗?穿着这件是来提醒她当时自己死的有多么惨烈吗?
“不说话我就喊人了。”窦炤冷了声音。
窦炤的掌心已经在开始出汗了,那些恐惧就算是藏得再深,依然掩不住。
“我是贺荆。”贺荆终于开了口,想到卫漱的样子,笨拙地模仿着,向来冷清的脸上露出轻浅的笑来,好似温软柔和。
可这幅样子让窦炤看得更加害怕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大半夜的阁下不睡觉闯我房中做什么?”
“我说过,我们明日再见,你忘了吗?”贺荆轻轻说着,低眸看她。
窦炤抿着唇不说话,就是紧盯着贺荆。
贺荆琉璃色的眼底有暗光掠影,他的语气低沉悦耳,人也朝着窦炤一点点靠近。
他动一步,窦炤便后退一步,直到整个人都被他拉进怀中。
窦炤的身体都僵硬了,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尖,但其中最清晰的一缕却是想要逃。
贺荆仙君的怀抱不像是她想从前想象的那样温暖,反而冷冰冰的,带着血腥味和危险。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他的低喃声就在她的耳边,那些气息令窦炤的耳朵都麻麻痒痒的,“那则婚契已经昭告修仙界。”
十万年真的太久了,久到令她忘记从前的所有事情,但这并非是一件坏事。
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让她忘记所有那些追逐着他跑的日子,忘记她曾死于他的碧骨笛下。
是他卑鄙了。
如今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不知怀揣着什么目的要与她结婚契的高高在上的仙君而已。
窦炤都不知道自己给出什么反应才好,她心跳如雷,“原是九重天的贺荆仙君啊,仙君您有什么话可否放开我好好说?”
贺荆没有反应,依旧环着她,将下巴搁在了窦炤发顶上,熟悉亲昵得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炤炤想说什么?”
他微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蜜意,“说你不想要这婚契?”
仙君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偏偏尾音有些发颤,这强硬便是打了折扣。
窦炤咬了一下唇,又挣不开他,又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为了浅雪神女?
他究竟是否知道她就是那个曾经被他杀死,而且他亲口说的重来一次还要杀死她的窦炤?
“我与仙君并不认识,忽然就听说九重天有一道婚契神谕落下,我不喜欢岂不是很正常?”窦炤的声音里带着点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