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一只魔,自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清楚这一点。
他是在一个叫做睦洲城的地方苏醒过来的,这地方早就成了一片荒芜,像是不知多久之前就沉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一样,到处长满了杂草。
只是前面的城门墙上写了睦洲城三个字。
他忘记了许多事情,应该是脑子摔坏了吧,但他朦朦胧胧地记得一件事,他好像安排了什么人转世投胎,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记不得了。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总觉得心里好像少了一块,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他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却看到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看起来不过只有三岁大小的模样。
如此看着就更加气闷了,三岁小儿能做些什么!?
“好个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前面响起。
他抬起头看了过去,见是一个穿着白色道袍,风度翩翩的男子,他身侧还有一个女子,看起来好像是关系不菲的样子。
“隐之,这娃娃生的好生俊俏,看这双目清明,是个有灵性的,我们带回隐天宗吧,收了他做你大弟子,能在这样偏僻的地方遇见,那是好大的缘分。”
那女子穿着黄衫,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好,就听你的。”那男子笑呵呵的,弯下腰来牵自己的手,“小娃娃,跟我走吧,以后你就是我徒儿了。”
他自然不会随便跟人走,后退了一步躲开,他能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原因的,或许……在等什么人?
“我不去。”
他开了口,可惜开口的声音是一口奶音,稚嫩无比,毫无威慑力。
他不免无语。
可这显然逗笑了那一男一女:“倒是个有脾气的,师父能让你吃饱穿暖,还能教你各种术法,能让你修仙,以后做神仙,不好吗?”
做神仙有什么好的。
他心里冷笑一声。
可这念头刚闪过,他就觉得有些茫然起来,为什么他会觉得做神仙不好呢?
茫然间,他就比那男子强行抱着带离了这里,他想挣扎都挣扎不掉。
他被带去了一个叫做隐天宗的小门派,成了这小门派里的大师兄,他就是那男子的第一位弟子。
那男子叫云隐之,而那女子,是云隐之的妻子,名为秦霜。
而他被取名为卫漱。
卫漱。
他喜欢这个名字,总比叫那个名字好。
可每每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时,他总会忍不住一愣,然后凝起眉头苦思冥想,那个名字是什么?
好像记不起来了。
云隐之教他的东西都很浅显,他看一眼就会了,仿佛那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时间久了,他便觉得无趣。
好不容易长大一些,结果宗门里发生了一桩事。
秦霜在外面产下一女,但当时她遭遇险境,又与云隐之分开了,导致她和那孩子都流落在外。
然后,云隐之就无心宗门内的事了。
“师父,我想与你一同出去找寻师娘与师妹。”
他见云隐之要出宗门,便央求着一起。
这些年,他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像是浮萍一样,随处飘荡,人在隐天宗,可心却不在这里,他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他要出去,或许,他也可以找到什么。
“徒儿啊,你还小,忍受不了长途跋涉的。”云隐之显然不想带他出门。
他便将竹剑往身上一背,再将收拾好的行李往身上一绑,温温吞吞地说道:“师父,我可以。”
云隐之见他态度坚定,想了想,就同意了,只说道:“半路上你若是走不动了,为师可不会背你。”
“嗯。”
……
十二月里的天,特别冷,不过,他是一只魔,他不觉得冷。
云隐之不知道得到了什么讯息,带着他往一处山涧去,神情焦急担忧,连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吱吱吱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灼心。
他落在云隐之的后面,今日总有些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在等着他。
远远的,云隐之的身形已经看不见了,他走着走着,忽然就站住了脚,硬生生地转了方向,往着东边的方向而去。
雪地里,他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雪重新覆盖住了。
他终于看见了前面被包裹在一件破棉衣里的婴儿,没有哭声,安安静静的,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那一刻,他那颗沉寂许久的心忽然就狂跳了起来。
那一瞬间就像是……就像是浮萍终于找到了归家的路,漂泊的心落到了归处。
他快步走过去,低头一眼就看到了那被随意包着的女婴。
她看起来好小一只,大雪天冻得她白嫩的小脸都泛着一股青紫,像是块熬不下去的模样。
他心疼极了,忙蹲下身将她抱起来。
连着布包,她没有什么温度,他忍不住就抱紧了她,身体也像是感召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