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灯红通明的办公楼前,邓可欣抱紧怀里的文件袋,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
就在马路对面的停车场,停着把她送来S市公安局的林家车辆。为了不让附近的监控拍摄到,车辆在半途更换了两次车牌和司机,任谁都查不到林家身上。
车窗半掩,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影在车内朝她点了点头,这是在示意她可以行动了。
她原本以为,林湘妮只是让自己指认刑珹参加了今晚的贩|毒活动,等拿到了怀里这一份资料,听完了林家人告诉她的话术,她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文件袋里装着的,全是针对几年前城体那场演唱会的调查结果。关于几年前刑家的贩毒|活动,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刑珹。
林家想让她作为事件的目击者,告诉警方,当年城体发生的意外,全是刑珹为了开展毒品交易活动而设下的幌子。
林家这是想要将祸水东引,把一个受害者诬陷成罪犯。
林家的保镖并不信任她,下车前,还在她的皮下植入了一个监听芯片,坐在车内监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深吸一口气,她抱着厚厚一沓资料,迈开步子,走进了市公安局的大院。
在24小时报案大厅的前台填写好资料,邓可欣跟随着工作人员的指示,来到了一个夜间报案服务窗口。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窗口里坐着一名值班警察,他一边敲击键盘,一边礼貌地问坐在窗口前的女孩。
“……您好?”
等了半天没等到女孩的回复,警官疑惑地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到女孩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放入了口中。
没等他问出声,女孩已经猛地咬紧牙关,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一道血丝倏地顺着食指流下,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指,她蘸着血,在玻璃窗上写下了一个字。
纸
看到玻璃窗上的血字,警察愣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匆匆扯下一张草稿纸,他将纸和笔从窗口底下递了出去。
“你好……我要报案。”
女孩一边沙哑着嗓音开口,一边低下头,捞起笔,快速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将纸笔重新递了回来。
从窗口底下取出草稿纸,警察看到女孩在纸上写下了两行非常潦草的字迹:
我身上装了监听器。
帮我拨打七院的电话,找精神五科路当归医生。
警察赶紧起身,示意旁边窗口的同事过来佯装和女孩交谈。然后便拿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的区域,开始拨打医院的电话。
女孩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和蹊跷了,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他们这些搞刑侦的直觉一向很准,并不敢随便掉以轻心。
两分钟后,出去的警察拿着手机匆匆回来,将手机打开免提键,放在了窗口底部。
他朝女孩点了点头,这是在告诉女孩,她要找的人已经联系上了。
没等电话那头的人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邓可欣已经倾身上前,对着窗口里的警官一字一顿道:
“警官,我是当年刑家毒|品交易案的证人。”
“我要举报,今天凌晨两点,刑珹刑先生会在城体码头,和境外犯罪团伙进行毒|品交易。”
在七院门口坐上了华局派来接自己的车,路当归再次拨打了刑珹的手机号码,和预料中的一样没有人接通。
就在半小时前,他接到了前台护士拨打进办公室的内线,称有市公安局的警官在找自己。
刚接通公安局打来的电话,他就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女声。
是上周被人从医院带走的邓可欣。
刚说完两句举报刑珹毒品|交易的话,电话就被挂断了。他尝试着再拨打过去,接电话的却已经变成了一名年轻的警官。
警官告诉了自己邓可欣的一系列诡异举动,并问自己清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稍稍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再联系上之前发生的事,路当归很快便理解了邓可欣的用意。
尝试着联系刑珹未果,他马上拨通了华临光华局的电话。
华局是关于林家事件少有的警方知情人之一,也是刑珹在警局的重要联络人。
听完自己讲述的前因后果,又查看了一遍警方整理的女孩报案内容,华临光很快意识到了整件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路当归坐在华局派来接自己的车上,和公安局还有特警支队的人一起,前往城体码头。
从上周邓可欣被人从精神病院带走开始,他就担心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周,姓刑的就弄出了这种惊天大幺蛾子!
今晚自己留院值夜班,并不在家。出门前还特意嘱咐刑珹晚上早点休息,别像往常一样整夜不睡觉,等着自己回来。
姓刑的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凑上来抱住自己的后腰,使劲撩拨一番才肯放自己走。
他只是拿着条围巾从卧室里走出来,把自己的肩膀和脖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低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自己值完班早点回家。
他早该料到疯子今天不太对劲的。
每次要背着自己搞事,这人都会做贼心虚!
想到这里,路当归攥紧拳头,气得手都开始抖了。
在赶往城体和华局汇合的路上,路当归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缓缓深呼吸了几下,脑海里也渐渐理清了整件事的思路。
被林家绑走的邓可欣莫名出现在了警局,张口就指认刑珹参与毒|品交易,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肯定是以林湘妮为首的林家人的主意。
他并不知道刑珹今晚到底要去做什么,但他既然选择瞒着自己,就是不想让自己也被牵扯进去。
疯子一定没想到,自己最后会从邓可欣那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载着路当归的警车抵达城市体育馆时,整个城体码头已经被警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路当归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华局正拿着对讲机站在城体门口,目光远远望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停泊码头,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
顺着华局的视线往码头的方向看去,路当归顿时屏住了呼吸。
从这里能隐约看到,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押着几名打扮不一的男人,头上罩着黑色头罩,从停靠在码头的游艇上下来。
几名男子身上穿着服务员的衣服作伪装,体形却人高马大,看起来全是外国人。
……这些就是邓可欣口中所说的,在码头等着进行毒|品交易的境外团伙?
没等他回过神,另外一批警察已经押送着一名戴着手铐的高挑男子,从码头走了过来。
那名被押送着往前走的男子身材修长,一头棕色半长发,身穿黑色风衣,怎么看怎么眼熟。
那个人……是刑珹?
刚准备走上前问华局,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路当归就看到华临光放下手中的对讲机,站在原地开始破口大骂:
“……刑珹那个小兔崽子,咱们又被他骗了!”
看到一直和刑珹一起的那位路医生抵达了现场,华临光叫上两名下属,朝着路当归大步走了过来。
“华局,这是——”
示意下属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华临光让身旁负责物证的警察戴上手套,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密封袋。
看到密封袋里装着的那盘旧磁带,路当归的目光微微一沉。
“这是从刚才那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对着正在被警察押上警车的风衣男抬了抬下巴,华临光转头对路当归说道,“根据初步调查,那人是湾海集团的一名前员工。他告诉我们,他最近正在被高利贷公司追债,前几天却莫名收到了一笔高额报酬,有人把这盘磁带交给他,让他乔装打扮,今晚准时来码头和人碰面。”
“上次是爆|炸事故,这次又是什么毒|品交易——”华临光恨恨出声,“姓刑的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路当归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咳了两声。
华局说的爆|炸事故,他好像想起来了。是自己和刑珹之前在城体被刑景山的人包围时,疯子朝油桶里扔的那个电击器……
指着警察手中那盘老旧的磁带,华临光顿了顿,继续对路当归说,“说到磁带。上次他派人送到我手上的骨灰盒,里面的那盘磁带经过物证检查,明显有被剪辑过的痕迹,缺失了一些关于宝林集团的关键信息。”
“如果我没猜错,从这人身上搜出来的这盘磁带……恐怕才是原件。”
“……”
听完华局的一番分析,路当归彻底无语了。
这么说,疯子之前交给警方的骨灰盒里,毒|品是真,录音磁带却是假的。真正的录音带其实还在他自己手里?
那他今晚人没出现,却找了个与自己身形特别相似的人,乔装打扮来到码头,还将真正的录音带也交给了这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难道——
“我看这回,也是这小子早就计划好的,”华临光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天天做事那么莽,他也不怕摊上大事——”
“……”
眯眼看着码头上交错闪烁的警车灯光,路当归渐渐陷入了沉默。
根据华局刚才的那番话,刑珹之前给警方的那盘磁带被人为剪辑过,他并没有把关于林家的所有证据都告诉警方。
因为他清楚,警方有林家的内应。一旦警方掌握了林家所有的犯罪证据,马上展开行动,那个内应很快就会通知林家,从而打草惊蛇,给林湘妮留下销毁罪证的机会。
他明白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路当归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局长:“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把真正的证据交给你们。”
不知道为什么,刑珹早就料到了警方今晚会来。
或许他同样也知道这是个陷阱,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
举着手中的对讲机,华临光的语气无奈中带着愤怒:“搞出那么大动静也就算了,他人呢?”
路当归没接话。他抬起头,望着盘旋在城体上方的警用直升机。
直升机投下的探照灯缓缓掠过江面,刺眼的光斑照亮了夜幕下的码头。
还有一种可能。
这也能说得通,为什么刑珹会找一个人故意扮成自己,前来城体码头,以此来混淆视听了。
刑珹并不想要警方的介入。
当年的一切,他想自己亲手了结。
宝林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光着脚,盘腿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林湘妮端起放在地毯上的红酒,抬头抿了一口。
甘醇的酒液在唇齿间流转,她靠在冰冷的办公椅前,俯瞰着这座繁华的海滨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