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惊慌失措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赵子迈感觉身体一轻,那个包裹住他的东西放开了对他的了束缚。
万宛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前,不过那本就接近透明的身子现在已经浅得几乎看不见了,而且正在随着一阵忽然从后方扑过来的风,迅速地朝前飘去,在赵子迈还未来得及叫住他的时候,消隐于茫茫天地中。
“别叫了,他已经在人间蹉跎了太久,痛苦了太久,也该走了,不如让我送他一程。”原来刚才那阵风就是桑吹出来了,现在,它停止了吹气,语气中颇有同情之感。
“可我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神仙,你未免太过于心急了。”赵子迈情急之下责备了它一句,又自觉不妥,赶紧止住了话头。
桑倒没有恼他,只冷笑道,“赵公子这么聪明,难道还没看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吗?”
赵子迈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衣衫上沾着的尘土后,刚想请它有话直说,脑海中却忽然划过一道白光。
“难道......难道这是个鸠占鹊巢的故事?”他瞪大眼睛嗫嚅着,“从来也没有第二个孩子,万氏夫妇把那个怪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而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弃之不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桑赞许地冲他拍手,弯弯的笑眼中却透着寒意,“不愧是赵子迈,通过一个片段就参透了整件事的因果。你猜的不错,这确实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故事,而故事的主人公——万婉,是一只幻蝶。”
“幻——蝶?”
“南海蝴蝶生于海市,又名‘百幻蝶’。”桑微微偏了下脑袋,目光越过赵子迈的肩头,落在院子的一角,“世人皆以为,百幻蝶之所以得其名,是因为它的形态变化万端,其实却不然。赵子迈,我考考你,‘幻’除了有变幻之意,还有什么含义?”
“欺诈,迷惑。”赵子迈此时已经猜出了七分真相,所以便很快说出了答案,他的拳头紧紧握起:只不过这个真相染满了鲜血,令人不忍卒视。
桑微微点头,“不错,幻蝶从来不养育自己的孩子,可它们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每到产卵之时,幻蝶便会寻一户有新生儿的人家,将卵产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而被选中的那家人可就惨了。因为被幻蝶迷惑了心和眼睛,那新生孩子的父母会将幻蝶的卵当做自己的孩子,而他们真正的孩子,则被忽视、被遗忘、被抛弃,很不幸,万宛就是这个孩子。”
赵子迈的心尖在颤,“万宛是怎么死的?”
桑瞥他一眼,“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被活活饿死的,一个初生的婴孩,没有父母的照拂,会是什么结局应该不难猜吧。”
“那......那你又怎么知道万家的孩子被幻蝶偷换掉了?”
桑的目光一直钉在院子的角落不动,现在听到赵子迈问出这句话,它朝那角落微微昂起了下巴,“我看到了它化蛹前褪下的皮。”
赵子迈背上陡然一寒,转过头去时,他看到了那个被压在石块下的东西,丝绸一般薄薄的一层,上面勾勒着蓝色的纹理,粗细不一。可是等他跑过去,那张皮却像会隐形一般,神奇地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
“幻蝶的皮也一样能迷障人眼,别想那么多,把石头搬开。”桑在后面指挥他。
赵子迈于是费力地将压在上面的大石搬开,伸手探过去时,先是触碰到滑腻的外皮,紧接着便摸到了皮下面的一样东西,硬得硌手,像是......骨头。
他猛地缩回手,大口喘气,“这里面......这里面包裹的是......”
“唰”的一声,那张看不见的皮被走过来的桑一把揭开,里面,是一副小小的骸骨,俨然属于人类的婴儿。
“它把真正的万宛藏在这里。”赵子迈心头一沉,他虽已猜到万宛的结局,却没想到他的尸骨竟然一直都在万家。
“那孩子饿死之后,被幻蝶用皮裹住,藏在他自己家中。怪不得这么多年了过去了,他都不愿离开。”桑垂头看向那具已经泛黄的骸骨,不出声地砸吧了下嘴巴,“惨,真的惨,可是都这么惨了,还没有化成厉鬼,可见这万宛着实是个心地良善之人。”
“可惜人善被人欺,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善良而多怜悯他半分,反而有时候还会无休止地索取。”赵子迈冷下脸,可在看到桑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转变了话题,“大神仙,你看万宛,在婴孩时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我们看到的魂魄却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呢?”
桑却仍然注视着他,眼中的光晦暗不明,“一念善,皆是善,一念恶,皆是恶。赵子迈,心中的恶意一旦压制不住,就会像山洪暴发,全部倾泻而出,你可不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一席话让赵子迈愣了半晌,他不知道它参透了自己内心多少,但陡然被揭穿心事,滋味却是一点也不好受。他讪讪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桑放过了他,它又一次将目光转向万宛的骸骨,声音沉下去一点,“你想知道灵魂为什么会长大?其实不是他长大了,而是他的意念太强,强到甚至影响了他的外表。他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或者知道却不愿承认。作为一个人,是要随着岁月的增加不断成长的,万宛是万家的孩子,所以他也必须长大,虽然,他的父母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句话,虽然,他从未得到一丝半缕亲情的照拂。”
赵子迈闭上眼睛,“所以,万氏夫妻到死那一天都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孩子早就被换走了。”
说到这里,他猛地睁开眼睛,“大神仙,万氏一家是怎么死的?幻蝶现在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