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迂回的去试探。
她几下收拾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稀薄的阳光夹着清晨的寒气照着东屋走廊,霜雾浮动,像细小的雨滴,晶莹剔透。
滴答滴答地坠落于地。
晨风冰凉刺骨,青桃受不住,双手捂着脸轻轻下了楼。
谭秀才这两日累坏了,这会儿房里还暗着,她琢磨着买几份早饭,谭秀才睡醒了吃完就起身回清水镇,时间早的话还能帮着刘氏卖会儿包子馒头,做晚饭也行。
街上没什么人,府学门前却是热闹。《劝学》石壁旁冒出许多卖早饭的摊位,青桃记得那些摊位前天和昨天都是没有的,细细一想,猜测和府学考试有关,每次入学考试,学生们都会放假,没人往这边来,考生考试期间又都住在府学,吃不到外边伙食,出摊也没啥生意。
今个儿就不同了,府学恢复授课,学生们进出都会经过,多少有生意做。
青桃想走近了瞧。
刚走到街对面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谭姑娘...”罗狗子坐在马后的车板前,脸裹在黑灰色的绸布里,只露出一双平和的眼睛,“你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你。”
青桃仰望着他,“我买点早饭。”
手指着前边府学门口方向。
“我和树子买好了...”罗狗子看向身后,钱栗树抱着个圆溜溜的木盆端端坐在最里侧,面前的矮桌摆满了黄色纸包,纸包冒着热气,模糊了钱栗树肃冷的脸,青桃唤了声钱公子,钱栗树面无表情应了声,弯腰探出身,“谭夫子起了吗?没起的话我们过会再来。”
于读书人而言,考试跟做苦力活没什么两样,疲惫无力,考完只想好好休息两天,这会儿府学早课还未开始,谭秀才没起床无可厚非。
青桃说,“我出来时屋里的灯没亮,约莫没起。”
钱栗树后退坐好,“那谭姑娘上来吃点早饭吧...”
“那我把车靠在路边。”罗狗子扯了扯套马的绳子,拍着马背靠边,接着跳下车,将绳子系在柱头上。
又从车里找了根凳子搭在地上,方便青桃踩着上车。
青桃心里不得劲。
她和罗狗子的关系没到朋友的程度,莫不是奔着谭青杏来的?风吹得衣服紧贴着皮肤,青桃眉心跳了跳,说,“不用不用,早饭你们吃就是,我爹喜欢吃包子,我给他买两个...”
“包子我们买了有,我和树子已经吃过了,这些专程给你们买的...”罗狗子摘了脸上的绸布,笑眯眯地说。
他一笑,青桃就起鸡皮疙瘩,心里的怪异感挥之不去。
刺骨的风刮过她眉眼,她眉头紧蹙,钱栗树低沉说道,“谭姑娘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可以折成钱给我们,谭夫子是读书人,名声重要,这事是我们思虑不周了。”
这番话真诚坦荡,青桃疑心消了些,“那给你们添麻烦了。”
无功不受禄,青桃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可能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在青桃眼里却不是小数,她问钱栗树多少钱,钱栗树报了个数,没多也没少,罗狗子急了眼,慌张给他使眼色,钱栗树恍若未闻。
青桃给了钱,这才上车。
矮桌上有碗,钱栗树倒了大半碗豆浆出来。
青桃喝了小口,不烫,很甜。
她问钱栗树,“钱公子也要回清水镇?”
“嗯,回去看望我爷奶。”
钱家早些年就已分家,两老身体还算硬朗,在村里购置了两亩田地,中些蔬菜瓜果,钱家到钱栗树这辈子嗣单薄,可婆媳妯娌没什么龃龉,关系融洽,温馨和睦,钱栗树闲暇时就会回去住两天。
青桃无话。
擦干净手,拿起快起夹了块小笼包,皮有点厚了,清淡口味,不是好重口的青桃喜欢的。
吃了一个,又端起碗喝豆浆。
罗狗子也坐了进来,“这小笼包没有谭姑娘卖的大包子好吃...”
要知道这家小笼包在府城名气可不小,罗狗子天不亮就排队等着了,几乎出锅就被抢光,速度令人咋舌,罗狗子拍她马屁,“谭姑娘,你要是来府城卖包子,摊位前肯定天天排起长龙...”
府城有钱人多,日子清闲,为了几口吃食排半天队伍也乐意,细数几间有名的糕点铺,哪家不是得排队才买得到啊。
青桃说,“罗公子见笑了...”
“我没乱说,你尝尝这些就知道了...”
府城包子馒头味道好的不是没有,不过价格都贵,一个够买青桃几个馒头的价格了。
青桃撕了块煎饼。
软糯糯的,有股藤椒香,青桃点评,“这个好吃。”
“贵啊。”罗狗子抱怨。
“可能成本高吧...”青桃说了句。
罗狗子知道是这个道理,然而在清水镇生活久了,猛地来到高物价的府城,总有中不踏实感,这也是他不来府城安家的原因,清水镇物价低,几十两银子就能买个大宅子,全家人都能住下,府城宅子贵,两百两银子花出去不过买回来个带井的宅子。
罗狗子觉得不划算。
忍不住道,“还是清水镇好。”
青桃附和说清水镇的确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
昨晚吃得多,这会儿肚子不见饿,大半碗豆浆见底就饱了,放下碗,她忽然想起卖豆浆的摊位不供人带碗走的,而矮桌上叠着好几个印有富贵吉祥的瓷碗,她问,“你们自己带的?”
罗狗子说,“是啊。”
钱栗树家里的。
细想猜到怎么回事,青桃过意不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罗狗子说,“你太见外了,相遇即是有缘,何况咱们又都是清水镇的,往后又怎样的缘分还不说...”
这话听着不乏有其他意思,青桃敛目,低头不语。
气氛凝滞。
罗狗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找补,“谭姑娘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树子想进书塾读书,得找人帮忙引荐,谭夫子是教书先生,在清水镇有几分声誉,如果能进府学,帮忙向书塾写封推荐信,树子就找到求学的路子了...”他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
这两次打交道他看得出谭家和他们这中人家是不同的。
谭家重规矩礼数,几岁孩子就懂‘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万不能没规没矩对待他们。
“谭姑娘...”
“钱公子无须紧张。”青桃看着钱栗树,他靠着车壁,脊背挺得笔直,抱着木盆的手臂又细又长,两条腿板正的杵着,稳稳托着雕花的圆形木盆。
她上次见人坐得如此端正还是初六郭家人来家里的时候,郭兆年兴起写了两首诗,拿来给谭秀才看,青桃进屋添茶,就看郭兆年挺胸收腹地坐在木椅上,身形如松。
车外有人经过,青桃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说,“我会和我爹说的,真进了府学,会帮钱公子的。”
罗狗子喜出望外,“我就知道谭夫子好说话,跟那些沽名钓誉的人不一样,谭姑娘,不是我吃了闭门羹故意抹黑他们,昨晚钱叔宴请清水镇和邻镇的几个秀才,想先混个脸熟,等府学成绩出来再正式上门拜访谈帮忙的事儿,那些人读书多脑子转得快,惊觉事情有异,两杯酒下肚就开始套钱叔的话,套出话后就拐着弯问钱叔给多少钱...”
罗狗子愤慨不已,钱叔不是小家子气的人,知道人家帮忙是要担名声的,早就备好了银钱。
结果遇到群见钱眼开的,没进府学就开始摆谱,还拿何树森为了得到考试资格送出去两个铺子的事情举例,就差没把贪得无厌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罗狗子唾弃,“要不是跟你们认识,我往后看见读书人就吐口水淹他...”
这中事青桃不好评价,稍不留神就会落下话柄,青桃岔开话题,“听说罗公子的亲事定下了?”
罗狗子挠头,“你不知道?”
青桃一脸茫然,灵动的眼神带着几分傻气。罗狗子咧嘴大笑,“我已经成亲了。”
本来要等到入春的,奈何他媳妇奶奶病了,担心同月办红白事遭人乱嚼舌根,两家商量后就把婚事给提前办了,罗狗子好奇,“镇上的人说?”
别人成亲沿途撒糖,他撒的是铜板子,整条街闹哄哄的挤满了人呢。
“没。”年后事情多,青桃没怎么听人聊八卦,不过看罗狗子谈到成亲时脸上挂不住的笑意,想必和妻子相处得不错,谭青杏那头纯属剃头挑担子一头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