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茗衍面前,容绵从不避讳自己的身世,徐茗衍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出身。
竹屋的藤桌前,容绵为徐茗衍斟茶,“表哥此来洛阳,是公事还是私事?若是需要帮忙,尽管提。”
徐茗衍接过茶盏,谦和道:“那就先行谢过表妹了。”
容绵有些脸热,低垂眼帘,揪了揪腰间的络子。
老酌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倚在树下打盹,还发出了呼噜声。
担心父亲着凉,容绵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爹爹回屋睡吧。”
老酌摇头,一方面是想陪着女儿,另一方面是在提防打女儿主意的臭小子。
面对老前辈不善的目光,徐茗衍只是浅浅而笑,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劝不动父亲,容绵取来毯子盖在他身上,又走回藤桌前,问道:“对了表哥,我在信里跟你提起的贵府家仆,你可有印象?”
家仆...徐茗衍无奈轻笑,幸好四殿下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否则有这小妮子受的,“他所言非虚,确是我徐家家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容绵瞥了一眼半敞的窗子,“那表哥要带他走吗?”
问这话时,容绵有些不情愿,毕竟想要寻一个不收钱的夫子太难了,而且,宋筠学识渊博、见解独到,她打心里钦佩。
徐茗衍摇摇头,“我与他早已没有主仆契约,无权决定他的去留。”
容绵莫名松了口气,莞尔道:“那我懂了。”
红唇上扬,小娘子垂帘冁笑,人比花娇,让徐茗衍微微怔愣,眸光不自觉放柔几分。
这是自己的未婚妻,是与自己携手余生的女子,也是自己最该珍视的人。
曾经年少遇相思,轰轰烈烈过,痛彻心扉过,如今只想将烈酒换为茶茗,归于安宁,守住一段清浅的感情便好。
想到此,徐茗衍捻了捻指腹,试着让自己接受眼前的姑娘。
容绵还在思量着要不要将自己近日所学的进度告知给徐茗衍,右手手背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
下意识的,她躲开徐茗衍的触碰,颤着睫羽看向对方,双颊泛起粉晕。
芙蓉面,秋水眸,仿若一块璞玉,让人心生怜惜。
徐茗衍从决定放下那段无望的感情后,就再没去刻意招惹那名女子,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容绵身上。两人虽只见过寥寥数面,但每一次见面,徐茗衍对容绵的印象都会更好一点,也想要再亲近她一些。
可这丫头还未开窍,容易害羞,对他存有防范心,他不该急功近利。
“抱歉。”
徐茗衍收回手,递出一个精美木匣,“来得匆忙,没有给表妹准备像样的伴礼,一点心意,务希哂纳。”
容绵为难,却不好拂了对方的心意,“多谢表哥。”
因适才的触碰,小娘子有些羞赧,嗓音多了几分绵软,听得人身心舒畅。
本就恣意不羁,只是一直收敛,没有在她面前流露过真性情,这会儿月光缱绻,人也不再拘束,徐茗衍豁朗一笑,目光落在她绞在一起的小手上。
竹屋内,宋筠淡漠地盯着藤桌前的两人,将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徐茗衍真的放下了吗?
因徐茗衍是秘密出行,不想惊动其他人,于是寻个借口在竹屋住下。
容绵捻手捻脚回到容府,刚走进后院就被乔氏逮个正着。
乔氏望了一眼老酌走远的背影,略带不满地看向养女,“这么晚才回来?”
容绵摸摸鼻尖,“帮爹爹收拾屋子来着,所以晚了些。”
“容府缺一个收拾屋子的婢女?”乔氏恨铁不成钢,“你是快出嫁的人,应该一门心思扑在未婚夫家,别总惦记着你爹了,我们容家会好好照顾他的。”
每次提到照顾,容绵就觉得亏欠容家,也因此在一直忍让,“女儿记下了。”
夜色已晚,乔氏不想对她耳提面命,叮嘱道:“好好学《女诫》,莫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大周民风开放,连朝廷都不要求闺中女子熟背《女诫》,容家夫妻却要求容绵掌握。知情人都知,容家夫妻是把容绵当做取悦权贵的棋子,生怕她因为自己的小情绪毁了整盘棋局。
回到闺房,容绵躺在桉木架子床上,偏头盯着空空如也的竖棂箱笼,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翌日一早,容绵又挨了几个手板,原因是连《女诫》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掌握。
听完这事儿,正坐在乔氏屋里讪牙闲嗑的容斓哼道:“绵丫头脑子不够用,嫁到徐府怕是会给咱家丢脸。”
乔氏推推女儿的脑袋,语含宠溺,“那有什么法子?你大表哥只想娶绵丫头。若是想娶你,为娘马上帮你退了与张家的婚事。”
容斓撇撇嘴,想起一件事,“今夜牡丹灯会,女儿做的兔儿灯,一定会惊艳全场。”
乔氏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浆果,“你啊,最喜欢出风头。”
傍晚,暮霭沉沉,为牡丹灯会蒙了一层面纱。
徐茗衍打算在洛阳停留两日,再行回长安。闲来无事,便一个人去往湖边灯会漫步。
滟滟光影的湖面上,才子佳人兰桡相会。
徐茗衍伫立岸边,见一群女子聚集过来等待登船,她们手里都执着一盏花灯。
她们中,身着妆花缎的高挑女子取出火折子,当着众人的面,点燃手里的花灯,刚想炫耀一番,却被花灯映出的鬼影吓到,周围的姐妹儿也被吓得花容失色。
忍受不了濩落喧闹,徐茗衍转身欲走,却发现躲在垂柳旁的容绵正在捂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