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宸说了这些之后还嫌不够,又补充道:“他口口声声说只是想为易少主出口气,让舒师兄受一番惊吓,但弟子可觉得,姜师弟心思深沉,哼,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
姜桡实在是把殷宸给恨到了骨子里,对方不光憎恶和轻视他,而且从来都将这种厌恶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哪怕是当着他的面也从不避讳,这才是将人羞辱到了极点。
他几次想开口,都没能打断殷宸,心中焦急万分,悄悄看向何子濯,顿时被对方的神情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跪了下去。
殷宸把什么都说的清清楚楚,让他连半点抵赖的余地都没有。
姜桡道:“师尊,弟子,弟子不是……”
何子濯一抬手打断了他,向殷宸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宸儿,你先出去吧。”
殷宸却不肯走:“师尊,弟子认为这件事处理起来非常简单,姜桡品行不端,理应废去功力逐出师门。其实当初他擅闯禁地便应该这样做了,留着这么一个人,除了败坏门风之外,又有何意义呢?”
何子濯道:“此事为师自有分寸,宸儿,你今日心浮气躁,出去吧,把《清净经》抄上十遍,安安心。”
这便是责罚他的顶撞无礼之罪了,殷宸一怔,突然感到一股愤懑涌上心头。
这愤懑不是因为何子濯对他的态度,而是他突然想起自己不久之前跟舒令嘉说的话。
他说,不能理解舒令嘉离开门派的举动,指责舒令嘉的性子太过倔强,还说了师尊其实非常在乎他。
这话像是在想要说服舒令嘉,也像是殷宸自己想粉饰太平。
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向来对师尊很是敬重,也希望师兄能够回来,一切都回到过去。
这一路上,殷宸就盼着何子濯能够出面狠狠地责罚姜桡,这样他就也有理由去劝说舒令嘉了,告诉他,一切都是他想得太多。
可是何子濯的态度让殷宸很失望。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舒令嘉在这受伤的两年里,是不是有过很多次自己不知道的,这样失望的时刻。
殷宸出身皇家,性格骄狂,平日里很少考虑他人的感受,凡事只求顺了自己的心意便可,直到此时,这些想法一旦冒出来,就难免越想越多。
胸口处憋着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懊恼,是心疼,还是气愤。
殷宸冲口道:“师尊你处事如此偏颇,怪不得舒师兄不愿意回来!您以为他非得留在咱们门派中不可吗?我看他在外面,可要比受姜桡这种小人的气要舒坦多了!”
何子濯眯起眼睛。
殷宸话一出口,立刻感到一阵沉重之极的威压当头而来,强大凌厉如同瀚海无边,仿佛转眼间就可以把万物卷入浪涛,吞噬殆尽。
他胸口一痛,血气翻涌,只听何子濯冷冷地说了句“出去”,便被这股巨力掀出了掌门静室。
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这时身后有双手伸过来,在殷宸肩头稳稳一扶,这才将他给撑住了。
殷宸连连咳嗽,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自己站稳后,将扶着他的手推开了,冷冷道:“大师兄。”
来人正是气宗的掌门首徒洛宵,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平日甚少露面,这回倒是难得出现。
洛宵的声音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殷师弟,别不懂事。走吧,莫要在这里顶撞师尊了。”
殷宸道:“姜桡在青丘意图谋害舒令嘉,你知道吗?”
洛宵道:“我方才听其他的师弟们说了。你不是也将此事告知师尊了吗?师尊要如何做,自然有他的考量,你在这里跳脚又有什么用?”
殷宸的目光逐渐冷了下去。
舒令嘉离开门派的那一天他不在,只是回来之后听人转述了当时的情况。
他一直埋怨舒令嘉走的决绝,甚至都没等着自己回来,也没留句话,不过此时殷宸突然理解了舒令嘉的心情。
他只是想要一个交代,但所有的人都在模棱两可地劝他,算了。
但凡何子濯处事公平,但凡有人能站出来,为他据理力争……
殷宸感觉自己的心被刺到了,这对于他来说,只怕是从小到大头一次认真地去考虑他人的感受。
“大师兄你永远都是这样,懦弱怕事,遇到什么情况只会和稀泥。哪怕是被别人踩到头上,都只会笑一笑便过去。”
殷宸忽然说道:“除了师尊之外,舒令嘉从小到大最崇敬依赖的人就是你,但是竟然连你,都没有设身处地地想过他的委屈,也从来没打算为他说句话。怪不得他要走。”
他说完之后,自嘲地一笑,道:“也罢,我也没资格说你,都是半斤八两罢了。”
对于殷宸的指责,洛宵并没有反驳,只道:“发完脾气痛快了没有?痛快了就回去。”
殷宸发现自己的师门简直有毒,他无论对着师尊,对着两位师兄,还是对着那个见鬼的他都不愿意承认的师弟,都是憋屈的要命。
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洛宵摇了摇头,自语道:“离开这里,是坏事吗?”
说罢之后,他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