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萍萍的记忆画面透出股不详压抑的灰暗,像是堆满了灰尘的故纸堆,展开旧书页时灰尘肆意飞扬,密不透风兜头罩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清脆乐声响起,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记忆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看起来十分年轻,在枫树下吹着竹叶笛,叶笛声悦耳如鸟鸣。画面中男人的背影越来越近,像是有个人正在走近他,而苗芳菲等人正是用那人的视角。
近了,更近了,男人觉察到有人接近,转过头来,笑声道:
“萍萍,你来了。”
“我练了新的曲子,吹给你听……”
记忆画面在这一刻终止,破碎,苗芳菲猛喘了一口气,呼吸急促,浑身都在发颤。那种浓烈的,无法抗拒的爱意与悲伤如情绪炸·弹般在她心中炸裂开来,情绪浓郁道让她生理性作呕,心脏跳的快如擂鼓。
其他人有的反应大有的反应小,但皆是同样感觉。还没等这情绪平息,熟悉的世界震荡分离感再度传来,他们又被卷入了萍萍的记忆里。如熊熊烈火般的愤怒与悲恸席卷而来,好似滔天洪水将所有人吞没。
记忆画面里正是今日这般场景,萍萍一袭侗族嫁衣,焦急等在枫树后,她与阿诚定情的地方。约定与她私奔的情郎按时到来,身旁却跟着另一个女人。
这人正是芳芳!萍萍看到她手腕上的银镯,看到她与阿诚你侬我侬,嘲讽戏弄,整个人都沉浸在不敢置信与被背叛的痛苦中。她扑上去想要阿诚的解释,却反手被阿诚捆住了手脚,放在枫树下,要让她冷静冷静。
萍萍想要挣脱反抗,但她身体却意外瘫软虚弱,没有半点力量。当阿诚与芳芳的声音逐渐远去,被绑住手脚,蒙住双眼的萍萍只觉得周围安静到可怕,她无助悲伤哭泣,试图唤来从小养大的飞狐,却没有任何回应。
反倒是她的呼唤声引来了一群禽兽不如的人。
萍萍的衣服被撕开,浓郁到极致的恐惧与痛苦如万千刀刃割裂记忆画面,黑白记忆在晃动中染上血一般的猩红,如她流出的血,又像厉鬼的血泪,掩盖住了那夜晚发生的惨烈恶行。
赵宏图忍不住吐了起来,恶心的想把胃呕出来,是共情,是记忆片段太过真实富有冲击力,唯有曾在军队服役的侯飞虎和意志坚定的王澎湃等人还撑得住,但疯了的厉鬼不会顾及他们的情况,没过几秒他们又被卷入了记忆的狂潮中。
私奔的萍萍被抓了回去,她的村长父亲没有对她处以村里的私刑,而是好好照顾女儿。萍萍几次生志全无,想要寻死,都被村长救回。父亲的悉心照顾,还打算让她成为下一任村长,这让萍萍生出浓浓的愧疚,而她最后一次趁父亲外出不在寻死时,却是被阿诚救了下来。
原来这些天阿诚一直在村长家外守着,担心萍萍的情况。他满身疲惫,双眼唯有望向萍萍时才仍有光亮。在阿诚愧疚心疼的目光中,萍萍知道他从未爱上过芳芳,一切都只是芳芳下的蛊。现在芳芳已经按村规处死,村长这些日子如此忙碌,正是在查那日玷污过萍萍的人。
苍老的父亲,仍旧忠诚的爱人,最后的守墓人血脉,让一心怀死志的萍萍犹豫,徘徊,最终坚强决定走出来,重新生活。
从此她真正走进了噩梦。
接下来的记忆片段飞速掠过,没给旅客们任何喘息之机,从发现怀孕,到最终决定接受这个孩子,再到秘密搬去山洞,由阿诚悉心照顾,这段记忆中的情绪如被泡过百遍的茶叶,早已索然无味。
岁月到底已经过去百年,支持厉鬼萍萍留存至今的是那些深到恐怖的怨念与恨意。很快的,记忆画面再次染上血色,萍萍痛苦在山洞中产下孩子,却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得知了孩子的死讯。怀胎十月,丧子之痛,萍萍身子垮了,她不愿离开山洞,在此疗养,整个人浑浑噩噩,没发觉阿诚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态度也越来越敷衍。
到后来,阿诚甚至几天都不再来一次,带来的食水馊了也没人更换。
如果不是意外,恐怕萍萍会悄无声息昏死在山洞,再没有将来。直到一次偶然,她从虚弱昏迷中苏醒过来后,见到了芳芳。
阿诚口口声声说,已经被村里私刑处置,杀死的芳芳,并没有死。
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阿诚在主持胎肉宴,我出来采些野菜。”
记忆画面中芳芳身影模糊不清,唯有那双饱含复杂目光的眼睛格外清晰。她语气仍旧嘲讽不屑,却给萍萍处理了山洞中的狼藉,带来了新鲜食水,甚至还有手指长的参。
“你不会还蠢到那天晚上的事是偶然吗?!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村子里不欢迎你!”
芳芳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会举办胎肉宴,哪来的胎肉?
为什么是阿诚在主持,她的父亲去哪里了?
是谁在说谎?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相究竟是什么?
萍萍最恨的是谁?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凄厉的问句回荡在所有人脑海中,郁和安泪流满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人像坏了一样,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哭的快要背过气去。
其他人也如他这般,林曦甚至已经哭的昏厥过去,悲极伤身,更何况这是百岁厉鬼情绪的浸染,就连侯飞虎也沉浸在悲恸中无法自拔。
场中仍旧还能保持冷静的只有王澎湃。
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啊。
王澎湃发愁,只能站出来飞快回答厉鬼的问题。
“芳芳一直都没死,她只是被关在家里,不让你见到。”
刚才随着记忆画面响在众人脑海里的问题,确实是厉鬼问出的,需要他们解答的问题!
这种考核极度刁钻,饶是王澎湃也咋舌,不愧是超难度的醉美湘西旅程。在经过一番情绪浸染洗礼后,能保持冷静的人基本没有几个。而且受惯性思维影响,恐怕大多数旅客都会顺理成章以为,这只是对接下来萍萍记忆片段的铺垫,不会知道,这其实是厉鬼问的问题。
最阴险的是提问时,并没有旅社提示!
不回答当然也没问题,那就会继续沉浸在厉鬼的记忆片段里。但是只是一轮旅客们就废了大半,这样继续下去,他们最终都会承受不住死亡。
如果能根据前期得到的线索还有从前面记忆片段里得知的情况,答对了厉鬼的问题,就能跳过这个问题对应的记忆片段。答得越详细,跳过的越多。
这次问题竟然有七个!饶是已经基本捋清事情脉络的王澎湃都觉得牙疼,要知道答问题这种事原本在旅队里就不是他干的活,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你生的孩子被杀死,作为了胎肉。举办胎肉宴是为了压住被杀婴儿的怨念,还有阿诚一人吃胎肉太引人注目。以村长重病为由召开胎肉宴,在众多人赴会,许多胎肉被煮汤吃掉的情况下更不显眼。”
“你父亲重病卧床,因为阿龙残魂在他身上太久,供应不起两个意识的身体开始飞速衰弱,阿诚是你父亲选定的,阿龙复生的最终对象,所以阿诚主持宴会。”
“所有人都在说谎。芳芳没死,阿诚没被芳芳下蛊,切壁村村长知道轮·奸你的人都有谁,他没去调查。”
王澎湃脑门隐隐渗出冷汗,在厉鬼压迫下记住七个问题并且尽可能详细回答,实在不是件容易事。这就像过去学生时代语文卷子的阅读理解题,学霸能用最简洁的话把几个要素答全,得到满分,学渣则有可能写了一堆,却没一个在正点上。
因此他绞尽脑汁: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萍萍吃的猪肝被下了药,所以萍萍才会浑身无力。已经控制了阿诚的阿龙,用私奔的借口把萍萍骗出来,捆在了枫树下。他强·奸了萍萍,为了让她怀上孩子。但毕竟阿龙已经算是阴魂,即使重新占了人类的身体,仍旧体质偏阴,正常情况下孩子生不下来。所以为了增加阳气,那个,切壁村的男人轮……咳咳。”
王澎湃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感到厉鬼的煞气如锋利刀刃般刮过,毛骨悚然的危机感让他识相住了口。反正这个问题回答地差不多了,王澎湃换了下个问题。
真相究竟是什么?
王澎湃组织语言,力图不落下一星半点。
“真相是,阿龙重病将死,切壁村长用了禁忌的移魂术,将阿龙的魂魄分别放入飞狐和村长自己体内。然后选中了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阿诚作为阿龙的最终复生对象。哭嫁时的算计让萍萍成功怀上子嗣,吃掉婴儿的是阿龙,目的是让阿龙的残魂在阿诚体内更稳固。”
汗流淌下来,王澎湃没有擦,他谨慎只说能确定的事情,其他的例如‘这子嗣究竟算是阿龙的还是阿诚的?’‘村长到底什么时候变成僵尸的?’这种没把握的话题,完全不碰。
他本来就不是最擅长分析的,旅队里刷题时就没得过满分。毕竟这只是危险级的旅程,应该答得大方向不错就好。
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后的问题,王澎湃心里松了口气,但面对这答案该是最简单的问题,他却犯了难。
萍萍最恨谁?
是恨轮·奸她的禽兽们,是谋划一切的阿龙,还是恨欺骗她的村长?这几个人萍萍都是极恨得,但要分出个排名来就很难。
而且王澎湃还得思考这个问题是在什么情境下,问的是此刻记忆画面中,山洞里的萍萍最恨的是谁,还是最终成功复仇,化身厉鬼的萍萍最恨的是谁?
厉鬼煞气怨念越来越重,她没有任何耐心,王澎湃心一横,干脆赌了一把。
“萍萍最恨阿诚。”
如果是此刻山洞里,刚得知芳芳还活着的,并且知道那晚轮·奸并非偶然的萍萍,最恨的,应该是一直在欺骗她的阿诚。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爱情这玩意王澎湃超懂的!
“回答错误。”
啊这,王澎湃表情僵硬了。沙哑刺耳如老枭的声音响彻耳畔,变为厉鬼后的萍萍失去了悦耳的嗓音,说话时如指甲刮过黑板般尖锐刺耳,令人浑身冷战。
眼看着世界再次开始震荡,厉鬼记忆即将再将他们裹挟,王澎湃不干了。
他奶奶的,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他该是只有最后一个问题答错了,但王澎湃有信心,他前面都答得八、九不离十吧!要说厉鬼本就不讲道理,一个个疯癫偏执的很,过去确实有明明只答错一个问题,却被厉鬼全盘否定,直接重来的。
要萍萍是鬼王,王澎湃也得认怂。但她不过只是个厉鬼而已,王澎湃不惯她这毛病!
就在王澎湃准备掏道具硬上的时候,忽然间,震荡摇晃的世界停下了,就像一切都恢复如常似的,而沉浸在厉鬼浓烈情绪中的旅客们也一个个醒了过来。侯飞虎瞳孔骤缩,猛地回神,他连忙扶起瘫软在地的赵宏图,又搀起仍在干呕不止的苗芳菲。
刚才到底怎么了?理智飞速回笼,好像王澎湃回答了萍萍的七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