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惊醒,池思思从床上坐起来,愣愣地坐于黑暗当中。
又做梦了。
又是噩梦。
近来她总是频繁地梦到以前,或许是因为归期将近。
有些人真是连梦里都不愿意放过你。
池思思叹口气——她从前很少这般唉声叹气,近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沾染了这些坏习惯。
她摸到台灯的开关,“啪”地一声按下。
骤然亮如白昼的灯光刺得眼睛发涩,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窗外是上马莱昏昏欲睡的街道。
对面是一座自17世纪存在至今的石头豪宅,女主人是个热情又浪漫的法国女人,时常会敲响她的家门,给她送来一篮刚烤好的布利欧修,热气蒸腾的融化黄油味最是诱人。
走过这条街,在Marais地区唯一的钟楼旁有一座古老的有盖市场。
容纳毕加索博物馆的萨莱酒店,可以享受当地美味鸡尾酒的小红门酒吧,以及她最爱晚餐后散步路过的罗帕克画廊。
这片区域古老、鲜为人知,在池思思眼中却至今鲜活。
抬腕看一眼手环,时间停在凌晨五点,距离起飞回国还有四个小时。
但她一旦惊醒就很难再进入睡眠状态,想起心里那块悬着放不下的石头,她按下笔记本开关,打开柜子翻找咖啡粉。
咖啡粉没找到,指尖触碰到一罐冰冷的玻璃,她的视线落在那瓶咖啡豆上,再三犹豫,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研磨工具一并拿了出来。
如果让姜栀知道她大半夜不睡觉,凌晨五点在房间里磨咖啡,一定会觉得她的大脑哪一部分出了问题。
等她磨得手酸,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水也刚好沸腾。
一刻钟后,池思思捧着只猫爪咖啡杯,披着毯子,正对着网页一字不落瞧着,整个人几乎都要钻进去了——
“Masur,Tum'asmanqué.”
一阵清亮嗓音的男声骤然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吓得池思思险些一头栽进笔记本的晶屏里。
她揉了揉额心,无奈地叹口气,连看也没看一眼便划下了接通键。
不等她开口,从电话那端传来和方才的铃声一模一样的清澈嗓音。
“Bonjour~姐姐,早上好。”
“不是很好,布兰特,你又一次扰人清梦——这个词能听懂吗?”
“啊,当然可以,因为姐姐总是这么跟我说,我就去请教了姜老师。是说我将姐姐从噩梦中拯救出来的意思吧?”
对面小男孩的口吻听起来很是得意,池思思哭笑不得,虽然很想纠正他的错误理解,但歪打正着,他的出现的确冲散了不少梦境带来的负面情绪,所以她只笑了笑,轻轻说:“勉强正确,你的中文进步很快。”
“哼哼,Biensr!”
“如果能谦虚一些,想必会更好。”
“能得到姐姐的夸奖,我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
池思思一而再被他逗笑,玩笑半晌,终于想起那杯几乎放凉了的咖啡,拿过来轻轻啜饮一口。
没有加牛奶和方糖的纯黑咖啡的确不是一般的苦,池思思微微蹙眉,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强逼迫自己喝了下去。
“姐姐,我好像听到你在喝什么,是我送你的手磨咖啡豆吗?”
池思思从苦涩的味蕾中抽出舌尖,挤出一个“嗯”字。
“不是还寄给你一袋Geisha吗,那个品种的熟豆能嚼出花朵和热带水果的香气,甜度浓烈,适合姐姐喝。”
“太甜了,不喜欢。”
“为什么?我听姜老师说,你很喜欢甜食和可爱的东西,所以才送你猫爪杯的。”
“以前是。”池思思握着那只正用在手里的可爱陶瓷杯,面不改色道:“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
“brant。”
她极少称呼他的法语名字,而一般在这种时刻,布兰特都能敏感察觉到自己在危险的边缘试探过头,于是这个聪敏的男孩儿及时转移了话题。
“姐姐早上想吃什么,我七点去楼下接你的时候顺路带上。”
“水果酥饼,要教堂拐角那家面包店的。”
“bon,等我哦。”
挂断电话,池思思突然有些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