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他绷直了唇角,放开了座椅后面的推手,弯腰扶住了沈醇的腰背,另外一只手则扣住了他的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发丝与衣袍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垂落,沈醇安安稳稳的扶住了他的肩膀道:“果然听话。”
沈白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转身朝着步撵走了过去,将人小心的放下。
“娘,我先走了。”沈醇说道。
“哎,回去遮着点儿太阳。”沈母回过神道。
其他侍从抬起了步撵,沈白躬身行礼,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沈醇四处搜寻了一下,在没有找到人时,觉得内力也该练起来了。
他的外表看起来还十分病弱,但恢复药剂已经将内里恢复的十分的强健了,有些东西也必须准备起来。
……
四方的院子,沈醇往池塘里抛着鱼食,看着里面的锦鲤争先恐后抢着的姿态笑了一下。
“少爷喜欢鱼?”一旁的丫头问道。
“一般。”沈醇将鱼食全部倒了进去,看着里面几乎能够跳到岸上的鱼,将食盒递给了一旁的丫头道,“再拿些鱼食来。”
这池塘颇大,其上开满了荷花,庄内若是喂鱼,直接连桶的喂,这一食盒下去,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侍女捧着食盒匆匆去了,沈醇弯腰捡了一块石头,有些百无聊赖的扔进了池塘里面,溅起了些许的水花,他再捡时,座椅微微前倾,一时不稳,竟是朝着前方倒了过去。
沈醇伸出了手,手未扶地,已然被人撑住了座椅,另外一条手臂则拦在了他的腰上。
他借力坐正,看着半跪在身边的人道:“速度倒快。”
“保护您是属下的职责。”沈白恭敬的低头道。
他躬身行礼,本欲再隐去身形,却被那伸过来的手按住了手臂,那样的力道极轻,不用挣动都能甩开,却让沈白顿在了原地,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主人有何吩咐?”
“你学的是保护人的本事?”沈醇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另外一只手撑住了脸悠悠问道。
“是。”沈白低头道。
“那若是我二人处于荒郊野岭,我肚子饿了要怎么办?”沈醇问道。
沈白沉吟了一下道:“少爷想吃什么,属下都会为您寻来。”
“若我想吃面,你可能做?”沈醇笑着问道。
沈白知他不是想吃,而是觉得无聊了:“寻农户为少爷做上一碗。”
“若我想吃烤鱼呢?”沈醇问道,“你可会做?”
沈白回答道:“属下会。”
“如此便好。”沈醇笑了一声。
“少爷,鱼食来了。”侍女走到了近前送来了鱼食,目光有些诧异的从沈白的身上扫了一眼。
沈醇接过了鱼食,对着一旁的侍女道:“你先回去吧。”
“少爷。”侍女行礼道,“你身边不能没人守着。”
取鱼食是一回事,有暗卫在,总不会有人敢在云景山庄伤害少爷,可留他一人在此,那就是下人怠慢了。
“如今这院中我说话已然不算数了么?”沈醇看向了她道。
侍女惊了一下,低下了头去:“奴婢不敢。”
“退下。”沈醇瞟了她一眼道。
“是。”侍女匆匆离开。
沈醇鱼食抛洒到了湖中,鱼群再度汇聚,争先恐后,他看向了沈白笑道:“我要最大的那条。”
“是。”沈白拔出了剑,挥剑的时候,一条黄金色的肥硕锦鲤被串在了他的剑上。
“金色的。”沈醇满意的勾起唇角道,“做的不错,就吃这条。”
“属下去取木柴。”沈白躬身道。
木柴取来,以火折子引燃,鱼刮鳞去除了内脏,架在火上烤着。
这一切原也没有什么问题,奈何这山清水秀之地架这么一堆篝火,怎么看怎么不应景,颇有焚书煮鹤之感。
可沈醇不在乎,其他人便无人敢多说什么了。
鱼肉的香气飘了出来,沈醇感兴趣的伸手想要去碰,被沈白握住了手腕道:“主人,不可。”
“怎么?”沈醇微微垂下了眼睫。
“很烫,会伤了您。”沈白说道。
“好罢。”沈醇抽回了手,好整以暇的看着那翻烤的鱼肉。
待其上的色泽转至焦黄,肉香的味道不再夹生,沈白取出了匕首,划着上面的鱼肉。
“我要这样吃。”沈醇说道。
沈白愣了一下,将面前的鱼捧到了他的面前:“主人小心烫。”
“匕首给我。”沈醇说道。
沈白将匕首反向递给了他,刃的那一方朝向的是自己。
沈醇握住了匕首,在鱼身上划了几下,才划下了一片鱼肉下来,卖相并不怎么好看,他用匕首的尖戳过鱼肉,直接往口中送。
“主人!”沈白握住了他的手,“不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醇握着匕首道,“我总不能用手指。”
“此物锋利,吹毛断发,容易弄伤了您。”沈白说道。
这匕首看似无害,轻轻划过便会见血,作为暗卫,绝不能让主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受伤。
“你倒是忠心。”沈醇挣过了他的手笑道,“既让我用手吃,总要先净手,你帮我洗。”
沈白低头道:“是。”
鱼肉被插在了火堆旁,沈白前去接水,不待靠近井边,已有侍女端着盆将水递给了他道:“少爷体虚,不论是净手还是饮水都只用温水。”
沈白对她的话并未回答,只接过了盆转身离开。
“哎,你这人!”侍女皱了一下眉头,想起以往暗卫们的行踪和态度,平复了心情。
暗卫只听主人的话,对于他人皆是如同路边的草木,能接她的水已是看在为少爷考虑的份上了。
沈白端回了水放在了沈醇的脚边,铜盆之中水面隐隐冒着热气,沈白伸手试探,在触碰到温度时看向了沈醇。
“净手。”沈醇笑了一声,略弯腰趴在了座椅上,将手递了出去。
手指微微触碰水面,沈白伸手握住,只觉得如抓了玉一般。
面前人的手生的极白极修长,甚至带着剔透之感,宛如玉骨,不似他的手指处处粗糙带着茧子,但掌心中的手也不似女子那般的柔若无骨,反而柔韧极了,只是不带丝毫的茧子,浑如天成。
沈白的动作很轻,唯恐弄伤了他,水声微动,滴滴晶莹的水珠从沈醇的指尖滴落,他垂眸用拧干的帕子将其上的水擦干道:“好了。”
“鱼肉。”沈醇缩回了手说道。
沈白递上了鱼肉,沈醇直接用手指在温热的一面撕下了一些送进了口中。
肉虽然熟了,可是无油无盐,跟平时精心烹饪过的食物有着天壤之别。
他只尝了一口便蹙了一下眉头,沈白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从他提要求时就知道这样的东西是入不了他的口的。
他不过在他的身边待了两日,便已经知道这位主人是如何的金尊玉贵。
“有刺。”沈醇说道。
“主人,鱼肉都有刺的。”沈白说道。
“以往都有人给我剔掉刺的。”沈醇看向了他道。
“此处不便。”沈白说道。
“那到亭子里去。”沈醇说道。
沈白知道他不过是无聊了想要寻着事情打发时间,随即低头道:“是。”
他一人挪动不便,本想着要如何行事,却见沈醇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虽是轻咳了几声,却是自己朝着凉亭中走了过去。
他的袖袍有些宽大,可身量不矮,行走间被风轻轻吹动,即便没有轻功,也是飘渺如仙的姿态。
沈白追了过去,待到凉亭处,桌子上的一应处理鱼的工具已然准备好了。
“有内力真是方便。”沈醇坐在了软垫上,手撑着下巴道,“你最远能听多远?”
沈白站在了他的旁边,看着他的手指轻轻捋过那缠绕到唇边的发,微微低头道:“从此处可到寝居。”
“坐。”沈醇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座椅道。
“属下……”沈白想说什么,对上其目光时咽下了接下来的话,坐在了他的旁边,着手剔除着鱼肉之中的鱼刺。
“即是如此,你可能寻到其他两位暗卫的踪迹?”沈醇问道。
沈白手下不停,答道:“能。”
“那你们三个打架,谁比较厉害?”沈醇笑意吟吟的问道。
“属下。”沈白说道。
他能寻觅到对方的踪迹,但对方未必能够寻觅到他的,在实力这里他有绝对的自信。
“你竟不谦虚一二。”沈醇笑道,“我喜欢。”
沈白本以为他会批评,却不想他会如此说,手指微顿,他垂眸将剔好的鱼肉放在了沈醇面前的盘子里道:“主人请用。”
鲤鱼刺多,刺被剔出来,鱼肉也成了一团浆糊状的模样,沈醇拿过了筷子,夹起送进了口中,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却仍是坚持咽了下去。
“您若是觉得不喜欢,可以不吃。”沈白说道。
即使没有鱼刺,这鱼的味道也不怎么好。
“还是要尝一尝,若是日后真遇到什么凶险,要吃你做的鱼了,也能受得了那个味道。”沈醇说道。
【宿主,您在说他做的鱼味道难吃耶。】521说道。
【是很难吃。】沈醇说道。
【可是您善意的谎言呢?您不要人了么?】521怀疑统生。
【善意的谎言得是对方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他自己都知道很难吃,我这就是撒谎了。】沈醇说道。
【哦!】521恍然大悟。
沈白低头道:“主人不会陷入到那种险地的。”
“你也不是木头,说出的话颇为动听。”沈醇吃了两口,用一旁的帕子擦过了手,托着腮道,“若是一直待在庄中自然是不会遇到任何的危险,可我不想一生都被困在这里。”
沈白抬眸看向了他。
“旁人看我金尊玉贵,可自我幼时,便未踏出过这庄中一步。”沈醇看着他道,“你想必也明白被人关起来的滋味。”
看似衣食无忧,住的是金雕的笼子,却实则宛如他人精心喂养的一只雀鸟一样,有着光鲜亮丽的羽毛,一生都不知道天空和自由是什么味道。
沈白困于石山之中时也想过出来,即便长年不见天日,但总归是有希望的,可他的主人,此一生恐怕都不能踏出这里。
不是因为别人想囚禁他,而是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半分的摧残。
沈白不语,却见他凑了过来,他手指微微收紧,耳边感受到了那温热的气息:“你说,你能不能带我悄悄溜出去看看?”
沈白看向了他,起身半跪了下来道:“属下一切听从主人吩咐。”
他是暗卫,不管主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得照做。
只是他刚才的话语虽轻,那离的不远的侍女却足以听的一清二楚。
“听从就听从,为何要跪下?”沈醇看向了他道,“害我还要低头与你说话,颇为麻烦。”
沈白起身,重新落座于他的身侧道:“属下知错。”
“这样便好,还是你最听话。”沈醇看着桌子上的鱼道,“我吃饱了。”
那条锦鲤极大,他不过是动了两口,剩下的颇多,沈白不再剔鱼刺,却觉得有些可惜。
从前居于石山之中,只要是能够裹腹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无所谓味道,若得这样一条鱼,能让他们高兴三五日,因为那三五日都不必时时忍受着前胸贴后背的滋味了。
沈白唇角抿紧,终是开口道:“主人可否将鱼赐给属下?”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醇问道。
“属下可食。”沈白说道,“弃之浪费。”
“谁跟你说我要弃了?”沈醇看了他一眼,开口叫人,“秋菊。”
那身穿黄衫的女子迅速靠近行礼道:“少爷有何吩咐?”
“庄内的后面不是来了几只野猫,这鱼颇大,拿去喂猫正好。”沈醇说道。
秋菊看了那硕大的鱼一眼,瞳孔收缩了一下,端起了盘子道:“是。”
这不会是庄主最喜欢的那条锦鲤吧?
她不敢多言,只捧了鱼去了那野猫聚集之地放了下去,转身不到片刻,那肥硕的鱼已然被野猫们包围了起来。
鱼有了去处,沈白不再多言,沈醇却伸手探向了他腰腹的位置。
腰腹是要害,沈白僵直着身体,强忍着没有阻止对方手指的靠近,却只被摸了摸那里道:“你饿了?”
“属下不饿。”沈白说道。
“你这里是硬的。”沈醇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为何我肚子上是软的?”
“此乃练功之过。”沈白屏着呼吸说道。
“原来如此。”沈醇无甚兴味的丢开了手道,“我饿了。”
沈白:“……”
他记得他刚才说他吃饱了。
“春兰。”沈醇叫人。
“少爷,饭菜一直备着,您要在哪里用?”春兰匆匆赶来问道。
“回房间去吧。”沈醇朝一旁的沈白伸出了手道,“座椅留那里了,我累了,抱我回去。”
沈白抿直着唇角起身,将他抱了起来,清雅的熏香近在鼻尖,沈白转身,却听人在耳边问道:“你抱着我,可能用轻功?”
“主人会受风。”沈白说道。
“无妨。”沈醇笑道。
沈白应了一声,直接用了内力,不过转瞬之间,便从凉亭处掠进了屋内。
衣袍与发丝飞舞,随着沈白的落地而轻轻落下,怀中的人似乎因为紧张而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处,温热的肌肤几乎相触,沈白将人放下来时呼吸颤了一下:“到了。”
“我很重么?”沈醇站在他的面前问道。
“不重。”沈白说道。
反而因为病弱的缘故,有些轻飘飘的。
“罢了,陪我用膳。”沈醇说道。
沈白张了一下口,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沈醇的膳食极精致,只从色泽和摆盘上看就已经花了很大的心思,闻其味道,更是芳香扑鼻,品味的滋味自然不会差。
菜肴一道道的上来,侍女们在一旁摆放着用品,夏竹端开了水道:“少爷请净手。”
沈醇洗了两下,擦干净了手道:“还有他的。”
侍女们皆是有些惊讶,冬梅默默端来了水同样捧到了沈白的面前。
沈白同样净手,擦干净了手上的水珠。
“少爷,奴婢来为您布菜。”春兰说道。
“你们且出去,让他来就行。”沈醇半撑着头看向一旁的沈白道。
四位侍女互看了一眼,只能低下头应是后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沈醇拿过了筷子,却不必沈白布菜,自己兀自尝了两口。
“这肉颇腻,你吃。”沈醇尝了一口那道菜,将整个盘子都放在了沈白的面前道。
盘子中的肉做的肥瘦相间,勾芡极好,可他说腻就是腻。
沈白执起了筷子吃下,其中滋味比之他做的鱼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一份的份量左不过三两口便已经无了。
“太甜。”沈醇又尝了一道,将盘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沈白同样吃下。
“这汤里的蘑菇我不喜欢。”沈醇看着汤盅道。
沈白又将其中的蘑菇挑了出来,在其挑眉的动作中自己吃了下去。
挑挑拣拣,他自己没吃多少,反而大多进了沈白的腹中。
桌子上的饭菜没剩多少,沈醇擦了一下嘴,将另外一块帕子递到了沈白的面前道:“擦嘴。”
“多谢主人。”沈白同样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