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在谢渡事变之后,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楼天宝没有管他,贤王这人,在太平盛世的确很贤良,是个治世好手;但是如果出现兵变事变,他衡量之后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后果,就会快速退出战场。
你要说他没担当,这也不见得,毕竟他在上京支撑了这么久;你说他很有担当,那也不见得。他是个非常精明的人,知道在什么时候能全身而退,退得极度干脆,切割得明明白白。
楼天宝其实挺怕这样的人。
因为,这意味着和他不能打感情牌,他把每一步都计算好了:什么时候出事怎么办,没出事又怎么办。这其中,包括出现变化时他要怎么应对,就算谢佩被谢渡扣在宫里,他转移财产妻小时都没有犹豫。
如此的贤王回京了。
他一人归京,带着自己慎重思量、选择出的好东西,准备觐见这位女扮男装,潜伏多年的神奇人物。
贤王的目的也很明确,他想重回贤王之位,再次和阁老们共事。
他的仆从大部分都没离开上京。他们之中,大部分是知道贤王和王妃离开上京的,但都自觉闭口不谈。就算想说,也早被警告过,一旦开口就别想留在府邸里。
贤王带东西进宫的那日,几个大丫鬟还凑在一起猜测贤王给楼天宝带了什么。有人猜测是首饰,有人猜测是地契,还有人猜测是婚书。
最后这个猜测,是念夏说的。其他人十分诧异,一致询问她为什么会有如此猜测。
念夏便说:“这不是理所应当么?诸位姐妹,王爷是多聪明的人呐,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天保和允哥儿朝夕相处那么久,早就是他的筹码了。”
一旁的汪来“啧啧”两声:“若真如此,那还真有点那什么。”
念夏白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你留在上京,没跟我们走,自然不知道允哥儿的情况了。”
“允哥儿也?”汪来惊愕了,“当真?”
“贤王之前和允哥儿夜谈过好多次,估计也谈过类似问题。至于允哥儿愿不愿意,我们谁都说不准,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熙春一脸不爽快,端着一碗酒酿丸子走出来,用托盘开路,示意其他人给她让让道。
她是四美里年纪最大的,平日里也是她最照顾谢允。照理说,这个通房她是当定了,未来生了孩子也能当姨娘。现在可好,以前的书童眼看着要空降成未来的主母,她不爽极了。
另一头,贤王带着自己的进献品,进了两道程序,刚到楼天宝平日办公的宫院外。
门口的太监九儿见来人是贤王,脸上表情变了变。
他稍有为难,毕竟楼天宝和他说过了,不要随便放人入宫。
可这人是贤王……
贤王双手置于身前,波澜不惊,不卑不亢。
九儿僵立许久,最后还是说:“小的去通报一声,殿下请进吧。”
说着他就往里去了。
贤王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
他看了眼身后的人,示意对方跟上。
跟着他的人是大管家,他一声不吭,端着盖有红布的盘子进了院落里。
贤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院落。
这院子里,有一株盛放的樱花树。明明是十月了,树梢上还是缀满了花朵,风一吹动,那花朵就洋洋洒洒地下,飘到了院落各处。
树下,坐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异国女子。
她披头散发,耳旁还有两块整齐的方形缺口,倒也不难看。那女子发现贤王在看自己,放下捂着嘴的衣袖,冲他温和一笑。
她的笑容美得不真实。
贤王眉头一皱,将目光收了回来。他不明白为何胡天保的庭院内会有这么一个女子。等了一会儿,他忽然瞥到天上有一个云旋,只指下方,正对着女子,他这才想起城里异士所说的“副本”,好似那东西上面就有这么一个云旋。
“殿下请往里走。”九儿在台阶上等着。
贤王不看那女子了,转头过来跟着九儿往里走。
大概走了几步,就见那帷帐中有一人影影绰绰,背对着外边。
贤王略有不快。
她怎么不出来迎接自己?她还是无名无分的野辈,又不是真的篡位称帝了。
九儿撩开那帷帐,请贤王进去。
大管家本想跟着进,九儿却拦住了他。
“您在外稍作等候吧,殿下很快就会出来。”
九儿扫了扫自己新得的拂尘。
大管家只好站着不动。他探头看里面的贤王,不知贤王会和那野王谈些什么。
贤王走到桌边,先恭敬地冲对方请安,再提出要献上中秋的献礼。
“是金桂月饼还有一些吃食,我记得你喜欢这些。”他说。
桌边的楼天宝没说话。贤王便再重复了一次。
又过了十来秒,桌上终于有了声音:“王爷不必多礼,东西还是带回去吧,我短时间内不会回上京了,放着会坏。”
啊?
王爷十分诧异,这胡天保不是坐在自己面前吗?怎么会“短时间内无法返回上京”?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背对他的那人面前,发现这根本不是胡天保。
桌前坐着的是一名男子,那人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他嘴里有个黑色小喇叭,此时喇叭还在播放着楼天宝的话:“王爷请回吧,恕某不送了。”
贤王一向冷静自持,这时候也觉得十分崩溃。
他看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桌前的男子将喇叭拿下,回过头说:“王爷,我是小姐的机器人,她本人不在这里,让我代班。您还是回去吧,她真的短时间里不会回来了。”
贤王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机器人”。
不过,他还是知道异士手里多古灵精怪之物,这个男子嘴里的喇叭,估计也是其中之一。
他木木然地出去了。
糕饼之中,原本有一些他压箱底的好东西,现在一看,不能用这种方法送。
另外,谢允明日回上京,他本想让谢允直接入宫找胡天保的。
谢允那小子好不容易被他说服,就算他对胡天保的感情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但贤王让他认清现实,目前他才是最有优势的人,要抓紧一切机会。
他正思索着,打外头又进来一人,手上捧着好几件玄色男子衣袍,径直往殿内去。
贤王看着奇怪,那不是男子衣袍吗?看那纹路质地和款式,应该是品阶高的太监才会穿的。
他有点奇怪,于是多看了几眼。
拿衣服的人从贤王身边走过,他认出了贤王,点头哈腰一阵,就说:“殿下这是在等人?杏霖宫里一个人都没有,还是早些回去吧。”
“那你拿的这些衣袍是为谁准备的?”
那人看了眼手上的服装,笑着说:“这是给狄大人准备的。狄大人很喜欢黑色的衣袍,让我多准备一些。”
“狄大人是谁?”贤王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他的衣袍会送到这里?”
这人看了贤王两秒,这才问道:“殿下,您没听说过秉笔太监狄听大人?他现在可是统领大人跟前的头号红人,同吃同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