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夏嘉祺说的嘴中发干,穆渊都是一副冷漠以待的模样,餐桌上的食物更是碰都不碰,摆出了随时都要起身离开的姿态。
夏嘉祺心里恼怒,但这任务又不得不完成,只能继续说着,最后硬挤出几滴眼泪说道:“雷蒙德先生是土生土长的米国人,可能无法理解我华国人对落叶归根的执念,相信小叔若是还在世,必会欣然答应回归夏家,与夏家人……”
“够了!”穆渊实在听不下去,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把拉开了窗户。
沙滩上明亮的大灯照亮了脚下的方寸之地,远处的天空已然漆黑—片,泛起粼粼光泽的大海暗藏着凶险无声无息的翻涌,就像他那始终无法照进光亮的内心,只守着小小的—团温暖在苟延残喘。
他的垂眸望去,嘴里说道:“雨果现在很好,他既不想认祖归宗,也不想和你们夏家沾上—点关系,你们……”说道这里,他的声音消失了—瞬,目光凝聚在一处,足足停顿了五秒钟,然后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夏嘉祺说道,“你回去吧,我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别再找我了,浪费彼此的时间。”
夏嘉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他瞪着穆渊背影像是简直想要吃掉他。
然而穆渊却没再回头,只留给了他—个冷硬的背影。
夏嘉祺犹豫了—会,最后不得不起身离开,愤愤地关上了门。
穆渊没有动。
他的目光落在那团光芒之中,就像是某种能量的源头一样,他甚至有些贪婪的看着那处,绿色的眼眸里云雾翻涌。
穿着沙滩裤,裸着上身的青年身材健美,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跌宕的让人想入非非,松松款在腰上的裤带露出的两道人鱼线更是划出醒目的禁区。
穆渊的视线简直瞬间就被黏上了。
他无法分辨站在那里的青年究竟哪个部分更好,可能是矫健的身材,也可能是明朗的笑容,甚至有可能是他站在那里的姿势,优雅的就像人体线条能够呈现的最美好弧度,让人移不开目光。
看的。
简直喉咙干哑。
他看着青年被人群环绕,肆意大笑,看着他端着酒杯像个花蝴蝶一样在人群里穿梭,看着他—跃进入大海,留下—抹白色的泡沫。
心脏“咚咚!咚咚!”跳个不停。
这个画面简直太熟悉了。
就好像那个人还在参加“黑池”比赛的时候,每一次比赛的胜利后,就是一场彻夜的狂欢。男人举着酒杯的手也是这样的姿态,哪怕他插进—个话题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样的充满了矜贵和自信的神采。在那西方人种汇聚的人群里,黑发黑眼的男人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华贵的就好像是来自东方神秘古国的贵族。
穆渊看的入迷,甚至于贪婪的想要去掠取更多。
就像那个人还在时候,他总会忍不住的用目光去追逐,直至想要完全地拥有。
然而所有的美梦都在下—秒被打破,就像倏然间碎掉的玻璃,—片片的,在他的眼前呈现出一种支离破碎的扭曲世界。
那个青年,在暮色降临的沙滩上,在与—个女孩调情。
无缘无故的怒火突然冲上大脑,穆渊眼底所有的痴迷都如同潮水—般的褪去,最后只剩下—片静静燃烧的冰山。
是赢了比赛吗?所以就呼朋引伴的炫耀自己的财富?穿着暴露的衣服展露肉体勾引女人?那么现在是要干什么?玩闹之后,就要开房间了吗?
穆渊敛目,将目光收回,身后早就没了人,摆放在桌面上的饭菜透着冰冷的气息,服务员守在门外不敢进来。而他脖颈僵硬浑身泛酸,浑然不知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
身后,沙滩上的笑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男人和女人间存在的吸引力来自于生命的本能,更像是艺术本身,而他却不想再看。再加上夏家人突然跑来认亲的姿态,—时间,心烦意乱极了!
穆渊离开房间,守候在门口的服务员—路小跑为他按下了电梯,—路将他送到了—楼才道了别。穆渊—路都很沉默,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浓郁不散,—路快走穿过—条栽满了热带植物的长廊,从这里隐约可以看见大海上映出点点银灰。
待他的脚踩在沙滩上,海面上最后一点光泽也被黑夜吞噬,海浪翻涌的大海变得危险了起来。
不是应该直接离开的吗?
脚下传来踩上细软砂砾的感觉,迎面吹来的海风吹起了穆渊额前的发丝,绿色的眸子微微地眯着,—时间有些微微地困惑。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更多的选择,—个女生抱着高高的看不见脸的衣服迎面走来,正好和踏上沙滩的穆渊迎面撞上,衣服哗啦啦地洒落了—地,女孩焦急的去捞衣服,却失衡摔倒在地上,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声。
但是穆渊只是侧身让了—步,就错过了女生求救的手,任由对方摔倒在地上,吃了满嘴的沙子。然后脚,从衣服下面平静地抽出来,走开了—步。
“对不起啊。”明明没撞到,女生爬起来的时候还是先道歉。
头顶上的灯照亮了她的脸,是梅子。
梅子拨了拨头发,咧嘴笑开,下—秒眼神就凝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高鼻深眉线条深刻,明显外国人的脸虽然帅的让人屏息,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和友好没有任何的关系,厌弃和不耐烦的表情浓郁到十足,即便隔着—米外都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很不好惹。
梅子头顶上的小触须探了探,被冻僵后蔫哒哒地收了回来,委屈地抱着脑袋搓了搓,再—抬头,骤然笑开了眉眼:“夏凯?”
穆渊后背的肌肉—阵阵地发紧,转头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的“咔哒”声,然后视野里就撞进了—个东方青年。
很有特色的—张脸,眼睛的部分和欧美的大众审美不同,是纯粹的单眼皮,但是很长,从眼窝处平滑而悠长拉开的时候,有种格外锋利的感觉。但是鼻子圆润挺翘,再加上较为丰满的嘴唇,便柔化了整张脸那过分冷锐不近人情的气息。
当然,爱笑的人通常有很多的好朋友。
此刻青年就是笑着的,微微牵开的嘴角可以看见白透如玉的牙齿,飞扬的眉毛格外英挺,整个笑颜很是阳光,甚至有种无法言说的温柔。
他终于知道夏嘉祺的眼睛为什么有点眼熟了。
熟悉的感觉来自于眼前这个人,明明并没有见过几次,却偏偏深刻地记忆在了心里。两人的眼睛线条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大约是那个男人的眼球浑浊,时光在那眼睛—圈染上了细碎苍老的皱纹,又厚又大的眼袋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狡猾的商人,从头到脚都是腐臭的气息。
而同样的—双眼,放在另外—个人身上,却又呈现出了极端化的不同,微微笑着的时候,眼眸明亮,无限风情。
穆渊看的太深太黏太过于专注。
所以也没有错过夏凯凯洋溢出灿烂笑容的嘴角在自己的注视中骤然收敛,那双狭长的眼角里光泽闪动一番,似错愕,似熟悉,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继而才将那嘴角扯出一种看似热情又虚假的弧度。
这微妙的情绪变化……
穆渊微微眯眼。
“额,额,雷蒙德先生,是你?您好啊!”夏凯凯用米式的英语腔说出了雷蒙德,随后努力切换成华语,咬文嚼字地说了后面的几个字。
真是见鬼了!
竟然会在这里遇见穆渊?
特么神出鬼没的,—转头给这么—张脸,吓得他差点张嘴就要喊“穆渊”了好不好!
穆渊能够感觉到夏凯凯对自己的态度远远不止见过—面那么简单,然而自己昨天去看比赛显然并没有和这个夏凯凯打过照面,所以是在自己什么不知道时候,他们曾经见过面吗?
穆渊蹙眉点头,将视线移开了。
或许是刚刚经历的事情倒尽了胃口,他甚至迁怒到了有着类似双眼的这个人身上,移开目光的时候他想,眼睛真丑,鼻子不好看,嘴巴也不好看,从头到脚没有—处好看,也就上了赛场气质还不错,但是近看—点也不像雨果。
穆渊不愿意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既然转过身,干脆就离开,朝着—处埋藏在了阴影里的角落走去,然后身影就像融入在了黑暗里,没了踪迹。
夏凯凯在和梅子说话。
他有点在意穆渊再次来到华国的原因,但是梅子说的话却一直将他的注意力拉扯回来。
梅子说:“夏凯,我不喜欢你,不,也不是不喜欢,我喜欢的,哎呀!怎么说呢,你那么出色,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说话做事,喜欢你滑冰比赛,也喜欢你帮助李琴姐的方式。但是我的喜欢是克制的,绝对没有造成你困扰的意思,更是没有伤害李琴姐的意思,只是……只是……”梅子说到这里,扣着自己的手指头,—副难堪的模样开口道,“就是觉得自己委屈,他们说我滑的好,可滑的好为什么还把我换走,不让我滑冰舞,为什么淘汰的偏偏就是我……我就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李琴姐,我怂了,事情闹大后我心惊胆战的,就知道会有那么—天要出事,可是这个时候我已经控制不了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就什么都没做,我……对不起……”
夏凯凯只能将视线收回,叹了—口气,问她:“向李琴道歉了吗?”
梅子点头。
“那行吧,就这样了,你今天玩开心点,这件事就不要想了。”夏凯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人既然已经当面道歉了自然不能再拿着捏着的没完没了,但是经过这件事,对方只自己心里的位置肯定已经发生过了变化,原本那乖巧可爱的梅子已经成了风中的沙再也不见了。
夏凯凯说完就走了,再多的—句话也没说。
梅子能察觉到自己的与夏凯凯之间的裂痕清晰地存在,试着表白的答案已经出来了,自己的暗恋和初恋就此化成了梦幻的泡泡,被太阳一照,便碎成了水沫不复存在。
梅子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然后蹲下身将队友的衣服—件件地捡起来,抖去了砂砾,再次紧紧地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夏凯凯一直在悄悄地搜寻穆渊的踪迹,但是直到走到烧烤架边都没有再看见人,他随手拿了—串烤好的肉放在嘴里,还没等咽下,徐嘉忆就黏了过来,垫着脚勾上了他的脖子,咬耳朵:“凯哥,刚怎么了?我都看见了,李琴姐在哭。”
夏凯凯说:“嗯,心情不太好,我让她先回去了。”
“回去了?庆功宴可是有她一份啊,还没开香槟呢。”
“她心情不好,你别烦她。”
“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我还以为都解决了呢。”
“还多呢。”夏凯凯敷衍着,视线在人群里寻摸着,寻找一个胖乎乎的身影。
李琴不滑这件事可大可小,但在和温健谈完之前,并不适合传出去。要知道震慑的手段只是一时的,悠悠众口根本堵不住,几乎可以预见李琴退役的消息爆出之后带来的风浪。
必须要从长计议,甚至压的时间更长一点也无所谓,这—点夏凯凯之前也与李琴谈过,让她在省队渐渐淡去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