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和太子罪证确凿,长公主命人将他们拖了下去。
皇帝那样子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再由着容皇后就像发了疯般的闹,估计立即就能归天了。
但皇帝并没有中毒,容皇后和太子被拖了下去,房间总算是恢复了宁静,在曹老太医的一番施针之下,皇帝的情况也终于稳定了下来。
但他目光呆滞抽离,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垮了下来,原先在病中还在一直支撑着他的一些东西已经完全不见。
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元气。
曹老太医说皇帝需要静养,至少小半个时辰都不能说话动气,所以长公主和几位大臣都退了出去。
但皇帝现在这样,怕是随时要召他们,所以他们也没离开,就侯在了外面花厅等着。
皇帝经受了这般的打击,就算是疲惫虚弱至极,一点力气也没有,但脑子痛苦不堪,又如何能睡得着?
曹老太医无法,也只能熬制了高浓度的安神药给他喝了,这才让皇帝睡了小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醒来,虽然有了意识,但大概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情绪倒是平稳了许多。
他看向双全,道:“双全,你让人叫了长公主进来吧。”
双全应下,唤了下面的小太监将长公主叫到了房中。
文和帝看了看长公主,闭了眼又睁开,才气若游丝,艰难道:“福安,你就这么恨我?”
福安长公主看着床上躺着,根本不过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文和帝。
瘦削不堪,那多年为帝养出来的尊贵和气度早就荡然无存。
恨吗?
曾经当然是恨的。
但现在这个躺着的,不过是一个所有信念都已经崩塌,濒死的人而已。
她带着些嘲讽和薄凉的笑了一下,道:“皇兄,你这么说,难道到现在还是认为,你走到现在这样的处境,这样的局面,是我害你的不成?”
说她恨他,所以报复他,才把他弄成这样?
明明是他自己宠信妖姬,偏宠纵容太子,才把好好的江山败了,把自己的一生过得像个笑话。
文和帝脸上的肉抽了抽。
他转头看双全,哆嗦着嘴唇,道:“双全,是你,背叛了朕吗?”
这屋里的毒,唯有双全知道。
他所有的计划,也只有双全最清楚。
他今日才知道。
什么是众叛亲离。
原本只是一个词,他熟读史书,对这个词再熟悉不过。
他原来以为众叛亲离只是凄凉罢了。
痛一点反而让人更清醒。
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当这个词发生到自己身上,那种痛根本不会让人清晰。
反而会摧毁人的一切意志和信念,让人恨不得这一世都从未活过才好。
双全跪下,老泪纵横。
他道:“陛下,容氏和太子他们心思实在太过恶毒,他们本就是打算在陛下将所有罪名都加到公主身上之后,就毒害皇上,然后又再嫁祸于公主,说是公主害的陛下......陛下,老奴从未曾想过背叛陛下,为了陛下,老奴死亦不惧,只是老奴不想陛下被害在那等人手上。”
他的确是先帝安排在文和帝身边的。
事实上,所有皇子出生,先帝派在他们身边贴身照顾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双全也不是。
但他也的确从未背叛过文和帝。
这一次,是福安长公主找他的唯一一次。
他可以为文和帝去死。
但那些大臣根本就已经不信皇帝,更不信皇后和太子,他们早就和长公主站在了一起。
如果他不选择帮助福安长公主,皇帝的下场更惨。
他不愿意看到那个局面。
文和帝听言脸上那所剩不多的皮骨又抖了抖。
他看向福安长公主,似哭非笑,眼神悲凉痛苦,慢慢道:“这所有的事情,皇妹,皇后的事情......她跟崔世勋的事情,必定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你早就知道。还有迷罗香的事,你既找到了那异族巫医,就是那迷罗香的事你也早知道......”
“可是你,却一直瞒着我,眼睁睁看着我一步一步被他们蒙骗,看着我去死。”
“福安,你就这么恨我,明知道她要致我于死地,明知道她让我蒙羞,你也就眼睁睁看着,却一直都不肯告诉我,要等到今天,一招击垮我......福安,你就这么恨我吗?”
福安长公主听他不停反复地说着那句“你就这么恨我吗”,只觉得真是又悲哀又可笑又无语。
他怎么还有脸这么反反复复地质问她?
他凭什么觉得他包庇着他深爱的皇后,他心爱的儿子对她做了那些事,并且还一直充当着帮凶的角色之后,她还应该事事以他为先,处处替他考虑,把自己的命送给他?
她道:“皇兄,那你知道你的儿子害死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女儿,为何还想要杀了我替你那好儿子顶罪,然后再带了他去蜀中做一个逍遥王?”
“皇兄,你当真以为你做了皇帝,别人就是你想要怎么践踏就怎么践踏,想要怎么做你们的踏脚石就怎么做你们的踏脚石的吗?别人就活该生活在地狱里,用血肉供养你们这恶心的一家人吗?”
“公主,公主殿下,求您,求您别再说了。”
双全跪下,满脸是泪的求长公主道。
再说下去,皇帝定是受不住的。
文和帝其实已经麻木,他就那样瘫着,再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出声艰难道:“崔世勋,也是你的人吗?呵,我这个皇帝,我这个皇帝,父皇他,到底给你留了多少的人,多少的暗招?”
所以不管那个女人有多么不堪,但有一点她是对的。
他早就该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这个妹妹,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她的手里。
可是自己却一直念着那些她却根本都没看在眼里的兄妹之情。
他看错了容氏,何尝不也是看错了她?
长公主虽然不知道文和帝心中所想,但却也能猜得差不离。
这个人,永远都会觉得别人是欠了他的。
他纵容着那对母子,对她做了那么多之后,仍还是觉得都是她欠了他的。
当年她和她母妃到底怎么会认为这么个人,是个宽厚仁安可信之人的呢?
她道:“不,他不是我的人,也不是任何人的人。”
“他是我们大周的禁军统领,守护的是我们大周的江山和皇室正统,你别忘了,至始至终,他也没有对你拔刀相向,他只是不愿帮助那个想要毒杀你的妖妃和你那个好儿子,弑君篡位而已。”
他以为这些人都背叛了他。
不,其实是他自己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放弃他而已。
她不想再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