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舟缓了一口气:“怎么了?”
丫鬟急得团团转,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掉:“江家人和苏家人打起来了,说来也是表姑娘屋里的人先动了嘴,冷嘲热讽地说少夫人是活不长的命,那个江家丫头是打进府就伺候少夫人的,情谊深厚,哪里听的这话。”
苏宴舟笑着下了床,接过丫鬟的手帕洗净脸上的汗水,听着刚嫁入苏家第一天就这般热闹了,往后的日子可如何安生。
丫鬟见苏宴舟还有心笑,便更加着急了。两个黄毛丫头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了,一会扯头发,一会扣脸的,那架势活要把对方吃了似的,江家嬷嬷和姚嬷嬷闻言赶来劝架,两眼一翻一不下心给人推河里去了,好不容易爬起来了,眨个眼的功夫又掉下去了,这江家嬷嬷还稀里糊涂地挨了一个拳头,被人捞上来的时候,鼻青脸肿的到现在还没醒呢。
姚嬷嬷是老太太院里的人,老太太听了后大发雷霆,直怪少夫人管教不严,一个丫鬟都教不好,给苏家闹了天大的笑话。表姑娘听了这事一溜烟跑到二夫人那哭哭啼啼的,说要少夫人给她屋里的人一个交代,表姑娘是二夫人带大的,自然疼着,这所有的祸事就全怪在少夫人头上了。
这下不就让祖母抓到由头来好好治治江家了?苏宴舟轻笑一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润喉,又递给丫鬟一杯,可怜她说的口干舌燥的,慌张得脸上的汗水直流。
丫鬟急昏了头,哪里还想得起什么规矩礼仪,仰头就干了那杯茶,跺脚道:“家主,您还有心思喝茶呢!你是不知道,少夫人这会还在烈日下罚跪着呢,她那小身子骨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磨啊!”
苏宴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抬起左手支在桌上,手背撑着下颚,扫了几眼丫鬟,模样是生的端正,不过肤色是黑了一些,两只眼睛眸光坦诚发亮,胳膊和自己这小胳膊细腿的比较显得健壮有力,指不定能一个打十个。
苏宴舟问:“你是几年几月几日入府的?”
都火烧眉毛了,家主还有闲心关心这个?丫鬟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原本只是以为家主只是人生的羸弱了点,又打小生病,这才会是一副扛不起大梁的病鬼容貌,若不是听说这个家主虽然每日跟半死不活一样,但是心思缜密,上位后又十分厉害,她才不来找他救急呢。
见她不答,苏宴舟垂头饮茶,一双深邃的眸子隐在阴影中,教人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只能听见轻飘飘的笑声:“想必是入府时间短还不知晓府内的规矩吧,那千古以来男子主外,女子主外的道理总要明白吧。少夫人既然加入苏家,那就得有掌管好后院的本事,她连自己屋内的人都管不住,这顿罚她活该受着,好长记性。”
什么啊,明明就是他自个胆子小不敢得罪老太太,表姑娘又是他相好的,这才故意让少夫人受罚,可怜少夫人体弱多病还嫁错良人,落入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丫鬟越想越气,面上又不敢发作,只能用力跺了几下脚发泄自己的不满。
苏宴舟瞧见她敢怒不敢言的跺脚声,禁不住要抬眼逗她几句:“瞧着有几分姿色,日后就待在这里服侍吧。”
这个院子里的家奴除了江家带来的人,剩下都是祖母调教过的,不是眼线就是木头,想是这两日事情太多,祖母派去的嬷嬷还来不及教导这些新入府的家奴,让这个溜了出来看热闹。
丫鬟听见他的话,惊得一哆嗦,默默拉紧自己的衣领,看向苏宴舟的眼神都变的警惕,怎么看苏宴舟怎么觉得这人就是个色眯眯的恶鬼。确实,她自认确实有几分姿色,让人惊鸿一瞥难以忘记的本领也是有几分,苏家也的确有几个银子,不过她才不嫁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老色鬼。
老太太院内,六月盛夏,太阳高挂在头顶,知了趴在老树上热的直叫,青石板上冒着团团可见的热气,汗水从额前的碎发滴落到地上,不到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殆尽。
咳……咳……
江烟面不改色地跪在院子内,一身青色外衫裙早以被汗水浸透,衣角断断续续滴着水,梳妆整洁的发式此时此刻凌乱的耷拉着,垂落在身旁的手毫无生气,指节因失去血色而显得苍白。
呵,就这些招数吗…病气通白的面容热得泛红滚烫,薄唇灰紫轻颤,密密渗出的汗水从额前碎发流过脸颊滴到青石板上,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始终冷冰冰地望着那扇禁闭的木门。
长廊内打扫的家奴视若无睹地扫去落叶,被拦在院外的江家人只能干着急,一个个瘦弱的丫鬟哪里打得过守在门口的护院,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跪在院子里晒到发昏又咬着牙爬起来。
江家人怒嚷道:“我们是江家的人,你们这么对我家姑娘,就不怕我们回去告诉江总督吗!”
护院低下头盯着她,冷漠的眼神仿佛在警告她们,尽管去,只要她们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那群丫鬟胆怯地把所有话往喉咙里压,江家嬷嬷不在,她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屋内老太太轻扫茶汤上的青烟,闭眼细品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宴舟还没过来吗?”
徐管家挑弄着干冰,团团冷气消去屋内的热气:“那个院子里的人传话说,一个丫鬟溜进去告诉公子了,不过公子好像并不在乎,甚至是闻若未闻,忙着和丫鬟调笑。”
“那就继续让江家女跪着吧,宴舟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让她回去。”老太太放下茶汤透过窗台望了一眼烈日下的江烟,“真是个烈性子。”
脑海混乱一片,视线渐渐模糊,胃里一阵更是翻滚,作呕的热气就堵在喉口处。
“姑娘!”
“咳咳…”
江烟浑浑噩噩地眨着眼睛,耳朵内阵阵轰鸣,听不清院外在吵闹什么,身子重重摔倒在烫人的地面上,脸贴在滚烫的地面宛如摁在烧得通红的铁板上,沉重的呼吸奄奄地从唇缝喘出。
强撑着地面又跪回原处,罚跪罢了,自己更宁愿死在这里,苏宴舟千万不要过来,呵,他指不定更希望自己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