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国人多信佛教,信仰龙母。南诏国将神庙与王族的宗祀合在一个大庙中,与女人不得入宗祀的大合朝不同,苍葭作为南诏国储君的妻子,也是南诏国未来的国母,自然要与婆母共同去供奉着女氏宗主的地方祭拜。
原来这里是分男女祭拜的。
苍葭大感惊奇,依葫芦画瓢地同婆母一样拈香而拜,不过她同这些神灵先祖没什么话讲,也少敬畏,不免要竖起耳朵听她这位新婆母的絮叨以打发辰光。
说的也无非是保佑王族风调雨顺、保佑小夫妻早日开枝散叶的意思。
王后犹在低语,一阵风涌动,周围浮起片片金光,如金色的龙鳞般散发出耀眼的光华。
苍葭微一蹙眉,眼底凝出罕见的淡漠的冷意,偏此时王妃转过身来,示意苍葭随她离开。
苍葭略落后于王后半步,外头风低雨垂,侍女替她们撑起油纸伞,雨湿罗袜,氤氲的水汽散在周围吐出幽微的气息,她低声念句咒,雨势顿了片刻,却又像是跟她开玩笑似的,再又瓢泼起来。
她眼底的泪痣在这明灭的雨势间显露出一种奇异的美感,王与白泽在龙母庙大殿前与她们汇合,苍葭从不信神却要拜神,右腿迈过约莫半尺高的台阶,古刹庄严,殿内香烟缭绕,梁柱交错上腾龙四起,苍葭望着那雕梁画栋,微微眯起眼睛。
好在此时并没有人来细究她脸上的表情,他们都虔诚地祭拜着他们信仰的神明,苍葭亦随他们跪下,垂眉螓首间,只觉耳际掠过一阵凉风。
她听见有人叫她苍葭。
再抬头时,雕梁上的龙似是会动,殿内其他人如入定一般垂眉低首。眼闭着,像沉入了某个旖旎梦境,怎么也唤不醒似的。
苍葭在那一刻感受到一种深沉的可怖。
她是一个神力耗尽的散修,靠着根骨与那近千年苦修所余下的一点天赋在人间作威作福。这些雕虫小技在真正的上仙面前不值一提,苍葭颇是自嘲地笑了笑,那种天旋地转的沮丧感和无力感如影随形的跟着她,令耳边那个声音都听的不够真切,直逼的那人现出原形来。
作为同在深海生存过的妖族,鲛人的样貌一直都是各族中的佼佼者。不同于龙族与生俱来的华丽感,大部分鲛人在样貌上占据着更多的优势。
他们大多有一双含情的眼和饱满的唇珠,五官立体浓艳,缎子般的长发发尾微微卷曲,天生带着美到不可忽视的倾略性。
常念幼时,最厌这一张脸。
消歇的雨带起丝丝腥甜,一声轻叹落在舌尖,眼前幻化成人形的女子一身白衣,杏眼微睁,端丽倾城。
谁承想第一个来凡间与她相见的龙族竟是常念,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像是故意要戳她肺叶子似的,她挥手带起一片无声雨帘,不紧不慢地现出了原身。
“你来做什么?”
她施施然打量着常念,经年不见,她修为渐长,只是眉眼那点戾气始终不散。于是还不等常念回答,苍葭又问:“来找我麻烦?”
常念真的厌极了她的嚣张,小小散修,出身如今仍为妖族的鲛人族,凭什么对她这个已阖族晋为神族的龙族不屑一顾。她凭什么敢趾高气扬,她又凭什么不因她常念这日渐醇厚的修为与高贵的出身而对她俯首低眉。
一个念一转,常念闪电般的霹雳手就要落到苍葭脸上,却陡见她周身无端凝起一个气场,常念想要抽身已来不及,手面生受那极锐也极刺的寒光,连带着肺腑震动,剧痛令常乐陡然色变。
常乐似是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格格不入的气场从哪儿来,不顾肺腑之痛,恨道:
“他护你?他竟护你?!”
苍葭望着常乐那因为嫉妒而倍显狰狞的脸,心里滑过种种酸涩难言的情绪,最终却也只化成一句:“这世道真是不公平,凭你这种恋爱脑竟也能做上仙。”
她转身不再理常念,须知这世上除了令人心醉神迷的男女之情,其实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东西值得追寻。只是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命定的薄子却早写好了鲛人一族阖族的命数。
常念却不放过她,硬生生忍着肺腑的剧痛追上前去,苍葭如今神力低微,只能守不能攻,而和常念讲道理也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抉择,于是心一沉,陡然停下脚步,又转过身来面对常念。
常念追她追的太凶,哪料得到她竟忽然转身,一个步子忽的顿住,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身体上的惯性,那张艳绝的脸生生被怼到她面前,又再令常念一阵气闷。
与方才的冷淡不同,苍葭此时竟然笑了。
她的笑带着一种得胜者的嘲讽,常念一个你字还没开口便被打断,然后苍葭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地欠打。
“你来做什么?想来杀了我?”
所以对待恋爱脑最好的方式就是少跟她讲情情爱爱之外的道理。还不等常念回答,苍葭又是呵地一声轻笑抢白。
“在地府的时候你杀不了我,因为神族不能在冥界之主的地盘杀生,所以你就想着来人界杀我。省省吧,他在我身上封了一个平安咒,保我神魂永驻,神鬼不犯,而且,是死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