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有惧怕的东西,有面临的困难,有难以越过的难关与战斗……
但我已经站在了这个国家的最高处。
我不再是卑屈地躲藏在高塔的旧储藏室里,紧紧握着一柄升级条件十分苛刻、却不得不去执行,以换取王家权杖的奇怪长剑,紧张得手脚冰凉,心跳飞快,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软弱又无措的小公主了。
那一天,我躲在黑暗的、散发着隐约的尘土味和霉味的旧储藏室里,坐在窗下,怀里紧抱着那柄或许将来可能改变我命运的长剑,仰着头,望着窗外夜空里的月亮,脑海里浮现的是“月半小夜曲”的歌词,温柔又忧伤。
可是现在,我遥望着今夜的明月,看着它洒下一片银白月光,将城堡的花园和草坪都镀上了一层光晕;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
“月亮河”。
是一首老歌。
或许在不知不觉间,我低低哼出了它的曲调和歌词。
“月亮河,宽逾千里
有一天我会优雅地越过
你编织梦想,又使人心碎
但不管你去何方
我都会跟随着你同往”
这首歌其实很短,又易于吟唱,很适合在这种万籁俱寂的深夜,望着月亮,就这么轻轻地哼唱。
可是,当我刚唱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听到身侧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我那位精神极度敏感的哥哥,认为在室内铺过多的地毯,有可能吸走别人的脚步声,万一有什么不速之客,无法让他及时发现并做好准备——所以他把王宫走廊上原有的地毯全部撤掉了。
我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而且想一想,维护这些地毯的清洁美丽,又是一笔费用。因此我入主这座城堡之后,也并没有要求把走廊上的地毯铺回去。
现在,那阵脚步声似乎是被它的主人刻意控制得极好,既不会声音太大、引来旁边房间里休息的值夜侍女,也不会因为声音太低,而在接近我的时候才突然吓到我。
而且,我认得那种脚步声。
我惊讶地停下了口中不自觉的哼唱,转过头去。
柯伦就站在那里。
为了明天从一早就要开始准备的加冕典礼,我特许他今晚住在城堡里。
客房在二楼,但很显然,他跟我一样睡不着。
他此刻穿着一件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长晨衣,衣襟合拢、腰带很谨慎地系紧,虽然看似像是随时可以就寝的装束,但衣衫整洁、一丝不乱,领口也束紧,甚至连锁骨都没有露出来。
我愣了一下。
和他比起来,我的衣着可要随意得多了。
我在长款睡裙外面也加了一件晨衣,但我并没有合拢衣襟,也没有系上腰带,就让晨衣这么敞开着——事实上,现在的夜间还并没有到很冷的地步,完全不需要过多的保暖措施。
可是柯伦看上去有点不能赞同我的打扮。他停在距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微微皱着眉头,双手插在晨衣两侧的衣袋里。
“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跑来吹夜风。”他轻声说道。
我有点尴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夸张,就紧张地干笑了两声,企图蒙混过关。
“啊……说起来,你也睡不着吗,柯伦?”
柯伦默了一下,身上一瞬间似乎散发出来一种类似“啊我知道你想蒙混过关可是看在明天就是你的大日子的份上今天就先放过你吧”的氛围。不过他很厚道地没有继续责问我,而是微微颔首。
“明天就是你的加冕典礼了,我一直在想临时会不会发生这样那样的状况……”他说,“这么想着想着,好像困意就消失了。”
我失笑。
“真是糟糕。”我说。
柯伦也同样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正好站在一道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的正中央,银白的月色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的金发上,令他看上去有种不太真实的朦胧感。
“但是,一切都会顺利的。”我补充道。
柯伦一瞬间微微睁大了双眼,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唇角微微一翘。
“所以你镇定自如地在这里哼歌吗?”他打趣似的问道。
我:“……”
虽然知道他只是一句类似于促狭的话,可是这种私下自己偷偷唱歌被抓了个正着的场面还是有点社死,我的脸颊不由得有点发热。
“咳,是的。”我不得不清了清嗓子,以消去那种隐约的尴尬感。
不过柯伦似乎真的只是对我唱了什么感兴趣而已。他含笑问道:“你唱的是什么?我觉得很好听。”
我:“……”
啊,忘了唱歌的事吧,现在马上立刻!
我想了想,答道:“月亮河。”
柯伦很感兴趣地微微一挑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或许是因为明天就是加冕典礼,这代表着我们胜利在望,所以柯伦也表现得比以前都要放松一些。
“真是个动人的名字。”他称赞道,又好学不倦似的微微扬起眉,问道:“这是你在哪学到的?”
我心想,在电视上播放的老电影里——算了,这绝对不能说!
我说:“我忘记了……或许是跟哪个路上偶遇的人吧,如你所见,这首歌很简单,并不难学。”
柯伦啊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顿了一下,问道:“那么它应该还有下半首?”
我:“……求别让我当场再唱出来了。”
可能是我的表情和语气都太颓丧,柯伦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
我木着脸说道:“……很高兴您能拥有一个愉快的晚上。”
柯伦露出一脸忍笑的表情,摇了摇头,对我突然显露的幽默感露出一点无奈来;那让他平时总是以平静从容的神态居多的俊秀脸庞,此刻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多了几分生动。
我一愣。
柯伦垂下视线,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重新抬起眼来,举步向我走来,一直走到我面前才停住。
然后,他的右手缓缓地从晨衣的口袋中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