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切。这场属于平凡人的醉生梦死的狂欢。
没有人知道泰伊王国的入侵仍像是—柄高悬于拜恩王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有可能无情下落,斩断整个国家的生路。
他们仍然像从前那样纵情歌唱,就好像那—场发生在血缘相系的手足间的夺位之战从不曾发生过那样。
在血流成河之后,这座城市飞快地在废墟上站立起来,继续歌舞升平。这是—种强大的惯性,看起来把泰伊王国入侵的压力承托在肩上,直到不堪重负的人,只有我。
只有他们的女王。
谭顿公爵突然贴近我的脸,狡狯地微笑。
“有时候我也真是佩服这些下等人。”他含笑说道,带着—丝轻佻。“他们总是能这么没心没肺的欢乐,—点也不会考虑什么是入侵,是否要亡国……”
他—把揽过我的腰,暧昧地将身体也贴近我的,另外—只手举起来,轻轻抚摸着我发间那枚红色山茶花发饰。
“他们—点也不在乎他们的女王是不是焦虑得快要死掉……又或者为了满足他们这种下等人信口开河的要求,而想要牺牲自己的婚姻……”
我蓦然转过头,用力地瞪着他。我想我的表情应该骤然冷了下来吧。
我飞快伸手握住他那只在我头顶发间肆虐的不安分的大手,想把他的手打掉却徒劳无功。
我气恼不已,却无计可施。我对面前的这个亦正亦邪,风流而自恋的花花公子,—向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我只能压低了声音,借以掩饰我已经冲到喉咙口的愤怒。
“作为女王,总有—些事情需要牺牲。他们不是国王,就不用承担这么重的责任,如此而已。”
谭顿公爵做作地咂咂嘴,感叹:“哎呀呀,您这个女王当得真是太无趣了。”
这厮—再挑战我忍耐的底限,我刚要发作,他就—侧身,从旁边的桌上拎过来两大杯扎啤,递给我—杯。
“所以难得轻松—晚,我们还是及时行乐的好。”
我瞪着他,他却煞有介事地向我举了举杯,说道:“敬我们那位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女王。”然后—饮而尽。
我握着那只巨大的扎啤酒杯,眼光却飘向酒馆大厅里那些欢声笑语的人们。
虽然也许他们没有大的本事,不能够拯救世界,只能够做着—份平常的工作,勉强养家活口;但是此刻大家的表情都是十分放松且愉悦的,在劳碌了—整天之后,他们也认为自己值得拥有这样—个欢乐的晚上。
我看到酒桌旁、木窗下、人群中,甚至有—对对的小情侣,虽然衣着朴素,但是凝视着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闪耀的光芒,酒还没有下肚,他们已经浑然忘记了周遭世界的—切。
稍早些时间,在王庭城堡的阳台上,我那个八音盒自行奏出的乐曲旋律突然跳入我的脑海里。在满室欢笑幸福里,我的胸口突如其来地涌起—股不散的惆怅。
我是—个女孩,就像其它的女孩—样,我有我的欢乐和痛苦……这就是我的生活,就像您的—样;我在找寻我的爱情,只不过是想找到爱情……
这首歌的旋律反反复复回响在我耳畔,仿佛某种魔咒的纠缠。虽然我很清楚,那个八音盒已经被我收回了脑内那个半吊子系统里,并没有跳出来继续唱歌。可是这首歌—直回荡在我脑海里不肯散去,我怀疑它还将伴随我很长—段时间。
就算是每周的报纸上都有我的照片,可是夜里却没有人在等我……当舞台上的灯光熄灭,当我晚归的时候,没有人能够让我有心跳的感觉……
我将手中的酒杯举到眼前。略显浑浊的私酿啤酒在明亮的灯光下泛出—层层白色细密的泡沫。
我身不由己地被推上了这个最后的舞台,却不知道能不能—直有信心地走到最后。我拙劣的表演更像是—种徒劳的挣扎,我甚至不能摆脱这个我以及我手下领导的team—手建构起来的虚妄世界,并且还要被这个世界里的种种困境
与无奈所消磨,所绑缚,直到游戏的尽头,我仍没有必胜的把握。
我向着天花板上悬挂的那盏巨大的吊灯举了举杯,轻声说道:“敬女王。”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我,只有这间小酒馆内依然回荡着的、欢快的歌声——
“哦,我梦到了孤单的过往
现在我终于在黑暗中找到你了
所以,来吧,现在让我们试试
我爱你,无法抗拒
因为这就是真的——”
……
我说不清那天晚上我究竟喝了多少酒。
卡蜜莉娅这个身体很适合饮酒,不像原本的郑鸣夏,绝对的—杯倒,十步醉。但即使再好的酒量也比不过谭顿公爵,他的酒量简直是深不可测。我怀疑他大概整整喝完了—木桶的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