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镇乾托着蒋星下颌,皱眉道:“吐出来。”
蒋星含糊道:“帕子……”
摄政王的车驾低调朴实,若非车辕上有家徽,与普通官家马车并无不同。
内里就更是简单,不过两张宽敞软椅并一张小几茶壶。东西都是下人放在车后,里头却是连张帕子都找不出。
褚镇乾下颌紧绷,双目黑沉盯着蒋星,“窗户打开,吐外面。”
“那多脏……”蒋星偏开头,喉咙滚动,转头对褚镇乾一笑,“弄好了。”
他脸上还有些蹭上的东西,褚镇乾恍然回神,推开窗户道:“焦焕。”
侍卫悚然一惊,回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酒庄打湿帕子,用最细的丝绸。”
这里离酒庄不过半杯茶的时间,焦焕不解褚镇乾为何让他现在去,“是。”
他轻功上佳,一腾身便踩着路旁树梢没影了。
蒋星惊叹道:“好厉害。”
周敬云远远驾马跟着,挑眉瞥着车内情景,等回过神又暗骂自己无礼。
马车内里包铁,隔音上佳,焦焕在前头驾马的位置都没听见。但周敬云功力高他不少,隐隐听见些异样响动。
他琢磨不通,转头又听褚镇乾要湿巾,就更不明白了。
周敬云心里存不住事,干脆一夹马腹,“王爷,出什么事了?”
蒋星听见他声音,探过来看了一眼,被褚镇乾拉回马车阴影深处。
周敬云呆呆坐在马背上,脑子里全是刚才一闪而过的影子。
蒋星鬓发微乱,发尾似乎弄湿了一点,没了之前灵动的松散。眼尾脸颊都是湿漉漉的,殷红丰润的唇微肿,嘴角似乎被他自己咬破了一点,红红的。
褚镇乾:“你不回府,跟着本王做什么。”
周敬云一个激灵,讪笑道:“王爷知道我爱好不多,饮酒算一条,您这不是要去酒庄嘛……”
他信口胡诌,时不时瞟着车窗,隐隐期待能再看蒋星一眼。
他并不是爱好美色之人,从军多年连个妻妾都没有,且生平最厌恶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文人。乍见了蒋星,简直如醍醐灌顶,混沌大脑都清明起来。
满心就剩下蒋星怎么会把他自己弄成那个样子的念头。
焦焕稳稳落在马车旁,呼吸微促,弯腰奉上湿巾。
褚镇乾拿了丝绸,窗户又一次合上。
焦焕奇道:“周将军,王爷这是?”
“我也不知道。”周敬云挠挠头,“一会儿喝两杯?”
焦焕笑说:“王爷许了再说吧。”
蒋星轻轻舔着唇角伤处,“嘶”了一声,“有点疼。”
褚镇乾:“来。”
他笑着靠上褚镇乾肩膀,双眼明亮,“皇叔。”
褚镇乾默许蒋星这么叫他,本来只是觉得有趣,现在却平白生出点无名鬼火。
皇叔,隔着的是皇帝。
他脸色微冷,动作却温和,一点点给蒋星把脸上擦净了,轻斥道:“不准再乱来。”
“明明您很喜欢。”蒋星无辜道,“嘴角都破了……”
褚镇乾手一顿,沉下声音:“闭嘴。”
蒋星眨眨眼,不说话了。
布巾擦去污物,蒋星终于能把脸颊蹭到褚镇乾胸前,像只讨人爱怜的小动物。
褚镇乾:“本王养过一只猫。”
“也不如你这么爱蹭人。”他扔开布巾,揽过蒋星,手指并着砗磲串珠轻抚他面颊,不再黏腻,“一会儿自己洗干净。”
蒋星柔顺地挨着他,“好哦。”
褚镇乾闭上眼,肩膀上的触感温暖柔软,对他而言过于新鲜。
世上不怕他的人太少,蒋星算其中佼佼者,不仅不怕,还愿意亲近他。
他多年前饲养的那只猫,只有吃食的时候愿意凑近他。且吃一口就要警惕抬头,褚镇乾一动它就转身逃跑。
褚镇乾最初还耐着性子与它培养感情,后来也就是让人给猫好吃好喝供着过了一辈子。
若不是蒋星身份特殊,带回府中宠着爱着也无妨。褚镇乾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冷。
他已着人去西夷调查蒋星,至多三日便会有回报。
这般会讨好人的做派,难不成真是天生地长?
“皇叔在想什么。”
蒋星刚才喝了茶,满口馥郁微涩的香气,简直能顺着皮肤勾进心间。
见褚镇乾不理他,蒋星笑说:“京城有葡萄吗?”
褚镇乾不喜享受,一众受他提携的寒门子弟便是官至高位,也是学着他做派。
葡萄产地遥远,一路炎热,人力物力耗费极大,自然是没有的。
蒋星一看就明白了,遗憾道:“那太可惜了。”
“你想要?”褚镇乾睁开眼,随口道。
蒋星:“明明是皇叔想要我酿酒。”
马车在酒庄门前停下,守在此处仆役迎上前。
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瞧着已年过古稀。
褚镇乾牵着蒋星下马,“最近可有异常?”
蒋星好奇地看向老人,发现他居然是个独臂人,左臂衣袖下空空荡荡,右手更是刀痕遍布,瞧着像战场退下来的老兵。
老人不苟言笑,躬身行礼,“回王爷,西南郡送来的货都已清点入库。”
褚镇乾颔首,往庄内走去。蒋星呼吸一口,满鼻都是酒香。
但……香得有些过头了。就像是为了掩盖本来的什么味道。
他脚下微软,大半个身体的力道都让褚镇乾担着。
“醉了?”褚镇乾问,“去院子里等我。”
蒋星迟钝地眨眨眼,“我能去外面看看吗?好晕。”
褚镇乾眉头微蹙,“焦焕,带他去庄后。”
焦焕不愿与蒋星独处,心里别扭,“是。”
那老人和褚镇乾并肩去了正院,照理来说是逾矩的。
蒋星毫无所觉,道:“走吧。”
期间路过酿酒的院子,他脚下一软,直挺挺往前摔去。
焦焕一直分神注意着他,下意识让开两步,任由蒋星摔到地上。
“唔。”
蒋星有点懵,手掌根细嫩皮肉一片斑驳血痕,膝盖也疼,估计是破了皮。
【星星!这是真摔啊】
【酒有问题?】
【呼噜呼噜毛,不疼不疼】
焦焕手按着刀柄,警惕地盯着他,“你做什么?”
蒋星没站起来,他头晕得不行,只撑起身体坐在地上,眼神迟钝。
“啊?”他歪了歪头,似乎没明白焦焕在说什么。
焦焕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蒋星低头看了看,扶着额头道:“我好晕。”
他把头埋在膝盖上,身上沾满了杂乱草叶枯枝,狼狈如流浪小猫。
焦焕却不敢掉以轻心,反而半拔出刀,抵上蒋星脖子,“起来。”
蒋星抬抬眼睛,冷冽刀身映着他眉眼。
分明是迷糊迟钝的,焦焕却恍然觉得自己看见了里头一闪而过的寒光。
他疑心自己看错,厉声重复道:“起来!”
蒋星瞥一眼刀身,也不躲,恹恹道:“起不来。”
焦焕迟疑着扣住他脉门,脉象混乱,像是醉酒?
侍卫面色怪异,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闻一口酒香都能醉倒。
收刀归鞘,焦焕拎着他坐上石凳,道:“在这等我。”
他三两个起落消失不见,蒋星半闭着眼,脸色苍白。
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他口鼻,见蒋星不挣扎,那人似乎有些意外。干脆架起他往后山茫茫林海中掠去。
蒋星被他扛在身上,抱怨道:“胃不舒服。”
黑衣人挑起眉,目露惊异,笑说:“公主真是个妙人。”
“妙人要被你硌死了。”
黑衣人把他放下来些许,迎面抱着。
冷风吹得蒋星清醒不少,对方下半张脸蒙着黑布。
“你是谁?”
“公主不知道我是谁,就敢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