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延续了很久。
天放晴后,船队又航行了十余日。
某天清晨,老船工告知肖宗镜,他们今晚就能抵达丰州港了。
甲板上,天高云淡,海风习习,姜小乙从船舱中走出来,眺望远方,心境开阔舒畅。
肖宗镜正在与戴王山商量上岸后的安排,船员们也都在进行靠岸的准备。
姜小乙在甲板上转了一圈,来到灶房,里面的人正在准备饭食,姜小乙翻了一会,找到一小袋肉干。伙计见了,说道:“大人,这是霍大”他刚想说这是霍大人的配粮,反应过来,又闭上了嘴。
姜小乙取出一块肉干,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肉?”
船员:“回大人的话,这是鹿肉。”
姜小乙闻了闻,这肉干香味非常明显,很冲,却不刺鼻。她小尝了一口,一股咸鲜的香味充盈口腔。
船员介绍道:“这是用海外的手法腌制的,用的都是天竺国的香料,大黎很难见到。”
“怪不得味道如此奇特,这霍天还挺会吃的……”姜小乙瞥了一眼船员,船员识趣道:“请大人笑纳,请大人笑纳……”
片刻后,底舱开饭,这是船上的最后一顿饭,安安静静之中,众人各怀心思。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去收拾货物,姜小乙来到韩琌身边,将那包肉干递给他。
韩琌不明所以。
姜小乙道:“这个给你。”
韩琌:“这是什么?”
姜小乙:“是我刚才搜船的时候发现的,我自己吃了一半,剩下一半给你。”
韩琌将袋子拿来,刚一打开,香味扑面而来。
“……肉干?为何要给我?”
姜小乙笑道:“你之前救了我一命,你忘了?”
韩琌不言,姜小乙道:“就算是我的答谢吧。”
韩琌拿出一块肉干,再次闻了闻,奇妙的香气激起他满口生津。出海的这段时日十分艰苦,尤其他们还是以最低级的船工身份上船,两三天也碰不到一口荤,突然闻到这么香的肉干,韩琌食欲大动,实在没忍住,一连吃了三四块。
姜小乙到旁边,一边搬运货物,一边与他闲聊。
“等上岸之后,你还会与我们一同行动吗?”
韩琌:“我能做的都做完了,两军交战我帮不上忙,上岸后我会自行离开的。”他笑了笑,“我只能预祝大军马到成功了。青州军没了粮,败事已定,杨将军必然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姜小乙:“这就要走了?你帮了这么大忙,不想要赏赐吗?”
韩琌:“帮忙是为了报仇,只要青州军倒了,对我和我的东家而言,就是最好的赏赐。”
姜小乙点点头,赞同道:“被赶出家乡,确是天大的仇恨。对了,你们之前在青州是做什么生意的?”
“跑船。”
“那看来是久未开过工了,第一天上船的时候,我看你跟那些内地人一样,都不太适应呢。”
“……嗯,是有一段时日没有出过海了。”
“你们在青州扎根多久了?”
“数年。”
“真是奇了,怎么在青州这么多年也没改掉北方的口音啊?”
韩琌搬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姜小乙。姜小乙也转过脸,冲他一笑道:“所以老话才讲,乡音难改……对吧?”
韩琌目光中的戒备已经十分明显。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姜小乙毫不掩饰地与他对视,淡淡道:“这话该我问你,你鬼鬼祟祟潜入敌后,究竟有何图谋?”她冷笑一声。“你这个反贼。”
韩琌眼眸一凉,身体反射性地运起功法,伸手去抓姜小乙。然而,就在他运功一瞬,体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眼前一花,险些栽倒。他扶住一旁的木箱,手臂刮在木片上,划出一道流血的口子。他满头冷汗,看向一旁的肉干。
“……有毒!”
姜小乙的确在那肉干里下了药。她下的药量足以药晕三个人,韩琌竟然能撑住,足见他功力之深厚。
向韩琌这样的高手下药,是件很难的事,他们太了解这些江湖路数了,酒水和饭菜的味道有一点点不对,马上就能察觉。吃这袋肉干前,他也反复嗅了几次,觉得没有问题才入了口。只能说,霍天无形之中帮了大忙,这些天竺香料,韩琌并不熟悉。
韩琌兀自否认:“你为何说我是反贼,我不懂你的话。”
姜小乙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剧烈的疼痛使韩琌一脸苍白,姜小乙走到他身前,韩琌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他极力维持着头脑的清醒。姜小乙抓着他的衣裳,没让他倒在地上。韩琌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蓦然笑道:“刚刚还说我救了你,转手就给我下毒,阁下好手段啊……”
姜小乙:“没错,救了人,反被暗算,这种事时常发生。”她意味深长道,“好人真是做不得呢。”
韩琌一愣,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他再看向姜小乙,记忆朦朦胧胧。
当初姜小乙在丰州被刘桢阴了一次,也是因为出手相助,不过那时她所用的是另外一副皮囊,当下韩琌无法认出。
他张了张嘴,刚念了一句:“你……”便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姜小乙看了他片刻,用绳子将他绑了起来,关在一个储物的小舱内。她蹲在他身前,低声道:“我不恨你了,但我也不能放过你,你的命运非是我来决定。”
傍晚时分,船靠岸了,肖宗镜指挥众人将货物搬运到岸上。丰州太守闻讯赶来,肖宗镜命其调配兵马,准备日夜不停,押运粮草支援柞津城。
姜小乙上岸的一瞬,差点没跪下。她在海上漂泊月余,身体险些忘记陆地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