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前的空地上摆了十几张桌子,村民们嘻嘻哈哈的坐着,等着佃户们上菜。
“怎么没有酒?”有村民嫌弃着,吃饭没有酒怎么成。
“没钱,哪来的酒。”某个佃户端了一大盘韭菜上来,恶声恶气的回答。
桌子边的众人谩骂着:“为了你们家的事情,我们挨了打,还大老远跑到城里去打官司,吃你一些酒水又怎么了?”那佃户只是不理,家被烧了,人被杀了几个,还要他们做酒菜请客吃饭,却偏偏无处发作,这就是村里的规矩,找人帮忙就得请客吃饭,哪怕家里没钱,借也要借了钱摆席面。
“三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有村民转头四顾,那几个与杨公子会面的村民还没有回来。
“多半是被留下吃酒了。”有村民后悔极了,杨公子等人都是好人,肯定会请三哥他们吃酒吃肉的,早知道该一起去的。
“不用担心,十日后就有钱吃酒吃肉了。”有村民笑眯眯的吃着,虽然席面上只有韭菜青菜白菜,但白吃的饭菜莫要挑剔太多。
“对,十日后我们就能拿到钱了。”其他村民和佃户咧嘴笑,他们死了人,他们的房子被烧了,他们被打了,识字的文曲星都站在他们这一边,县令敢不判他们胜?那女地主的银子房子酒楼都会是他们的。
“我们都是老实人,做事不能做的太绝。”有村民提议着,要是县令老爷判那个女地主砍头,多半就拿不回来钱了,只要那个女地主肯多赔钱,未必要那个女地主偿命的。
“就是让那女地主偿命又怎么了,她敢不赔钱试试!”有老佃户面红耳赤:“我亲儿子死了!我说什么都要那女地主老爷偿命!除非加钱!”
其余佃户同样用力点头,都是好庄稼人,老实本分的很,只要那女地主的价格合适,不需要她偿命的。
“我们商量一下,多少价格一条命。”有村民建议,自家人先商量好了,莫要乱了分寸。一群佃户用力点头,互相讨论,死得人得分男女,赔偿的价格要不同,还要分年龄,这一个个讨论下去很是需要一些时间。
“哈哈哈哈哈!你们想念我了吗?”一个蒙面女子叉腰大笑,身后数百蒙面人手拿棍棒冷冷的看着村民们。
“胡……胡……胡……”村民佃农们大惊失色,桌椅倒了一地。
“胡什么胡,我是黄世仁。”那蒙面女子仰天大笑。一个蒙面小女孩揽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背上努力的攀爬。
“你想怎么样?我们已经报官了!”有村民厉声叫着,脚步却不断地后退。
“怎么总是有人学不会做人呢?”那蒙面女子笑了,挥手。
“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数百蒙面人蜂拥而上,不等他们靠近,村民佃户们就惨叫着四处乱逃,有几个村民拿起了板凳想要反抗,一看别人尽数跑了,急忙扔下板凳跟着逃跑。
蒙面人砸开了一间间屋子,将村民佃户尽数赶了出来,在村口的空地上跪下。
“没想到,我黄世仁横行江湖数十年,竟然还有人敢告我。”那蒙面女子“黄世仁”坐在一张凳子上翘着腿,大大咧咧的道。一群蒙面人挥舞着棍棒大声的吆喝,数百村民缩成一团,胆战心惊的看着“黄世仁”,只觉地主老财太不讲理了,明明打过他们一次了,为什么还来。
“你们是不是再等杨公子?”那“黄世仁”问道。数百村民脸都青了,为什么地主老财知道杨公子?
“不用等了,你们再也看不到他了。”那“黄世仁”哈哈大笑,陡然翻脸。“这些人统统打断了一只脚!这就是敢告到衙门的下场!”
村民们惨嚎着,既不意外,也不震惊,普通百姓敢得罪土豪劣绅的下场就是如此。
“啊!”某个村民惨叫着,不知道腿有没有断,反正疼得不行。他忍住疼,愤怒的转头,恶狠狠的在地上的村民中寻找着,终于找到了目标。
“徐老九!都是你害我的!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你算!”他大声的怒骂,若不是这些佃户贪钱,不肯缴纳佃租,他们怎么会得罪了高贵的地主老爷,怎么会挨打?
越来越多的村民放声大骂,一个个的佃户被点名:“徐老九!徐火根!李十五……都是你们害得!你们这群王八蛋,我等伤好了,我就打死了你们!”打他们的是高贵的地主老爷,他们怎么惹得起,唯有找佃户们报仇了。
“再有下次,就拿你们的尸体喂狗!”那“黄世仁”厉声呵斥。
不到三天,整个谯县都知道了徐家村的百姓再次被胡恶霸痛打的消息。
“官司肯定打不下去了。”有人道,胡恶霸横行无忌,竟然立刻打击报复告状的村民,那些村民脑子有病才会继续打官司,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唉,数条人命啊。”有人惨然摇头,在恶霸眼中人命不如狗。有人斜眼看他,说得这么高尚,街上有的是乞丐流民,你可曾施舍一文钱?还不是看着他们饿死冻死。
“胡恶霸没有人性,老天爷一定会收拾她的!”有人看着头顶的天空,天日昭昭。
“唉,算了,那些人赖租本来就不对。”有人主张息事宁人,大家以和为贵,胡恶霸本来就只找那些佃户的麻烦,放火shā • rén是偏激了些,但是收回佃租的动机合情合理,谁让那些佃户暴力抗租呢?而那些村民事后告状就不地道了,这才是贼喊捉贼,被胡恶霸再次殴打绝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群人应着,仿佛这么一说之后那些被胡恶霸打死的人就死的应该了,心里就平静了,社会就和谐了。
“官官相护,有钱人就是维护有钱人,呸!”有人吐口水,那些佃户是不是赖账,是不是活该不重要,重要的那些佃户是和他们一样的穷人,有钱人欺负穷人,官府帮助有钱人就是不对。
“官府应该站在穷人这一边!”那人愤怒无比。
“你是不是傻了?那些佃户都是有钱人!”有人鄙夷极了。“你家有两进八间带院子带粮仓的青瓦房吗?”
一群人点头,扒掉农民的外衣,那些抗租佃户都是有钱人,与胡恶霸斗属于狗咬狗,压根不用同情。
“我就是看不惯胡恶霸!”有人重重的道。胡问静没多久之前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穷人,靠卖祖传的壮阳秘籍为生,这没多久竟然就有了酒楼,有了三十亩地,多少人一辈子没有三十亩地啊!
“我家世世代代勤勤恳恳,竟然比不过胡恶霸一朝发达吗?”那人说出了大部分反对胡问静的人的心声。胡问静是shā • rén放火金腰带也好,是修桥铺路无骸骨也好,其实不关他们的事,这年头每天都在死人,饿死的,冻死的,病死的,被门阀打死的,被强盗杀死的,每天从早干到晚累死的,谁在乎胡问静杀了几个人?无非是茶前饭后的谈资而已,真有闲情雅致不如好好的睡一觉,免得猝死之后留下孤儿寡母,还要被东家说“谁不是拿命在拼?”“不拼命不是我兄弟”“每年为社会输送几十万人才”。大家关心胡问静的一举一动,愤怒胡问静的毫无人性,其实源自于对胡问静的羡慕妒忌恨。都是普通人,都是一穷二白,都没有后台,为什么胡问静就能要脱贫致富白手起家?
一群人暗暗点头,胡问静成了胡老爷的背后是他们的愚蠢无能。
“总而言之,胡问静绝对不能成为胡老爷!”一群人中有人说道,胡问静可以是胡神医,可以为了生存打人shā • rén,但是就是不能有三十亩地,就是不能成为胡老爷。
某个村子中,一群汉子蹲在空地上,乐呵呵的闲聊。
“徐家村那些人真是惨啊。”说话的村民轻松的笑着,既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无视人命,只是事情与自己无关,毫不在意,宛如说着城里的房子又涨价了。
“是啊,听说是胡恶霸做的。”另一个村民道,最近整个谯县到处都在说胡恶霸与佃农的惨案,就算是从来不出村子的农户都知道了。
“那些人真是蠢,敢惹胡恶霸那不是作死吗?”有村民笑着,仿佛自己多了解胡恶霸似的,其实也就是昨日第一次从路过的货郎的嘴中听说了“胡恶霸”三字。
“是啊,胡恶霸的父亲是京城的大官,手下有几千人呢。”又是一个村民得意的道,好像非常了解胡恶霸。
“胡恶霸shā • rén不眨眼的,听说在徐家村杀了几百人,当场就挖心下酒,整个村子到处都是尸体,血流如河,只有一个小孩子躲在猪圈里活了下来,但是被吓傻了,问他什么都只会说不要吃我的心,不要吃我的心。”有村民大声的道,看着周围的人惊恐的脸色,心中很是得意。
众人添油加醋的说着谣传中的胡恶霸,仿佛胡恶霸越是凶残,自己说的越多,就越是博学多才消息灵通比其他人高了半截。
“咦,那些人是什么人?”有人看着村外,几十人正在走近,有这么多人进村可是一件稀罕事。
“好像拿着家伙。”有人眯起眼睛仔细的看,那几十人手中的棍棒显眼的很。
好些人有些惊慌,难道是衙役老爷?
说话间,那些人又走近了几分。
“他们好像都蒙着脸。”有人惊讶了,看衣衫好像不是衙役。
某个村民猛然怪叫:“不好,那是胡恶霸的人!”
一个个村民陡然脸色大变,胡恶霸!打死了几百个人的胡恶霸!吃人心的胡恶霸!有几千手下的胡恶霸!家里是大官的胡恶霸!
“胡恶霸会不会是来找……”某个反应快的村民转头看向一些人,那些人也抗租不交。
那些人脸色大变,而其余人立刻松了口气,冤有头债有主,胡恶霸收租不关他们的事情。
“还好,还好。”有村民低声道,很是幸灾乐祸的看着那些佃户。他家有些薄地,没有租别人家的,日常自给自足,缴了赋税之后勉强度日,一度对那些抗租不交的人盖起了大瓦房愤愤不平,此刻才发现万事都有因果,敢抗租不交就要被胡恶霸挖心下酒。
“我家的田不是胡……老爷的!”那些佃农大叫,胡恶霸,不,胡老爷肯定不是找他们的。
其余村民才不在乎呢,冷言冷语的说着:“要是胡恶霸要佃租,最好老实交了,不然胡恶霸会挖出你的心下酒的。”“别以为你家有三个儿子就了不起了,胡恶霸家里有几千个官兵。”“大牛,你家欠我的两只鸡是不是快点给我,要是你家被胡恶霸烧了,我哪里去找两只鸡?”
有人笑着走远些蹲下看热闹,顺便叮嘱亲友:“都记住了,等会打起来千万不要动手,不关我们的事情。”亲友们点头,别以为那些人只有几十人,自己的村子里有几百人,好像自己就能赢了,胡恶霸shā • rén不眨眼,他们凭什么要为了一顿饭被挖了心,老实看着就好。
“不可能!我家的田和胡老爷一点关系都没有!”有人大声的道,拼命的给自己鼓气。
“谁想要收我家的佃租,我就和谁拼命!”有佃户恶狠狠的道,扬起了手中的锄头,可这往常理直气壮的、会激起其他人叫好的豪言壮语却此刻却只得到了凉凉的答复。
“挖心下酒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这心挖出来后会不会继续跳?”
这笑眯眯的、充满了恶意的、毫无人性的言语立刻让那下定决心绝不交租的人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群佃户脸色瞬间惨白,挖……挖……挖……心……
“呸!老子才没有这么傻!”一个佃户恶狠狠的盯着蹲在地上笑呵呵的看热闹的熟悉到不得了的村民们,凭什么自己要傻乎乎的送死?
“你家的瓦房要没了咯。”有村民憨厚的对着那佃户笑。那佃户恶狠狠的瞪回去,却只看到了更憨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