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前,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眨巴着眼睛。
沈芊柠有些捂额,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小女孩子叫早夏是自己跑来要在学堂上课的,是个孤儿。她微微有些迟疑,她该怎么定义这个孩子?孤儿?但这个小女孩子家中有些钱财,还有好几个仆役,与印象中的孤儿似乎很有差距,“孤儿”应该指的是父母双亡,与钱财无关,所以,这个有钱的孩子依然是可怜的孤儿吧。
沈芊柠蹲下,问道:“早夏,你为什么要来上课啊。”她看着早夏身后的老仆,难道是这些仆役看中了早夏家的钱财,想要谋财害命?她很快有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谋财害命怎么可能送早夏来学堂?
早夏道:“因为我无聊啊。待在家里太无聊了,都没人和我说话。”
沈芊柠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但偏又说不出来,只能柔声道:“好,我送你去农庄的学堂。”她是不是该去问问去泰道长?
早夏用力点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学堂,那些仆役对她很恭敬。可是她的心中总是觉得很不安全,越早离开那些仆役越好。
沈芊柠暗暗摇头,作为道家一系的暗子,她还是与去泰道长保持距离的好,若是胡刺史并不能成为道家的盟友,那么她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她微微有些伤感,去泰道长和那些明面上的道家的人是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的。沈芊柠打量着四周,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没什么权力决定大事,可她偏偏生出了一种可以掌握世界的感觉。
“这就是权力吗?”沈芊柠暗暗地道,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能掌握权力,哪怕是小小的衙役的权力。
……
前往公立学堂报名的学生太少,而且荆州的师资力量不足,胡问静将所有报名的学生与农庄的孩子们合并在一起教育。虽然嘴上说得凶狠,但是哪里能够真的把夫子当牛马用,夫子除了教识字,更重要的是教育孩子们怎么面对世界,怎么做人,这可不是多加班就能搞定的,这需要大量的时间观察学生,了解学生。
小问竹才去了几日学堂就想偷懒:“姐姐,好累。”“姐姐,我病了。”“姐姐,还是你教我吧,那些夫子一点都不好。”
胡问静深呼吸,捏拳头。
小问竹举起了手大叫:“姐姐,我去学堂了!”拼命的跑,河东公主等人跟在小问竹的身后,大声的叫:“问竹,等等我们!”
司马遐不满极了:“我们是皇族,为什么要和街口杀猪的坐在一起上课?还要穿这身破烂衣服?”他嫌弃的看着身上的粗布衣衫,好难看啊。
一群太监宫女赔着笑:“小问竹也去学堂,也穿破烂衣衫。”
司马遐愤愤不平,其实和谁一起上课,穿什么衣服,他都不在意,小孩子多了才好玩呢,他在意的是以前想要下课就下课,现在必须守规矩,好烦。
“问竹也烦了!”他指着越跑越远的问竹。
一个宫女笑道:“要是不去念书,胡刺史会打人的哦。”司马遐唉声叹气:“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算了,就当给胡刺史面子吧。”胡问静是真会打人的,他没想挨打。
一群宫女微笑着看着司马遐不甘不愿的走向学堂,城阳王殿下只是小孩子生性,随便说说而已,其实到了学堂之后还是笑得很开心的,做作业也还算认真。
一个太监看着司马遐走进了学堂,铺开纸张,开始给司马遐的生母陈美人写信。
……
“……城阳王殿下在学堂背书错了,被夫子责骂,若是下次再背错就要罚站……问竹大笑,做鬼脸……汝阴王殿下大叫‘笨蛋’……城阳王殿下当晚背书背得很晚……”
“……问竹逃学去抓鸟儿,诸位殿下公主都去了……胡刺史呵令众人罚站小半个时辰,再有下次就打屁股……次日,胡刺史带问竹和诸位殿下公主抓鸟,严厉要求没有她在场,决不能爬树、翻墙、跳高、跳远、玩水、玩火……”
陈美人看着一张张信笺,心里松了口气。儿子在荆州虽然没有名师指点,这学业只怕都荒废了,但作为逊位的皇帝的子女,还能要求什么呢?
她心满意足的将信笺细细的折好,收藏在抽屉之中。
她娘家也是门阀,从曹魏起到本朝,门阀之中一直有人在朝廷为官,她家可谓是看着曹魏崛起,看着司马懿夺权,看着司马炎篡位,看着曹魏的人被杀的干干净净。
陈美人比司马炎更加清楚“逊位”皇帝的下场。司马炎心中还存着幻想,还想着复辟,可是陈美人只想着逃过被杀的命运。
所以,她才毫不犹豫的将儿子送去了荆州,分别的时候不但没有哭,反而开心的笑。与看不见儿子相比,儿子还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陈美人悠然的倚靠在窗口,司马炎就在几间房子之外的某个嫔妃的房间之中,努力造人的声音她都能听见了,可是她一点点都没有争宠的心思,只想着儿子。
胡问静这个人不懂礼仪,不懂规矩,半分都没把城阳王殿下和其他殿下、公主放在眼中,什么请安,什么说话的规矩,统统不存在的。胡问静甚至还体罚一群殿下公主,简直是大逆不道。
但陈美人很是欢喜。
胡问静是个粗人,可是是个有良心的人,是真心在教育一群殿下公主,没有纵容他们做坏事,也没有想着故意讨好他们,拉拢他们。胡问静就是一个普通的,严格的,心疼孩子的民间大家长。
这个结果超出了陈美人的期待。
儿子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安安稳稳的长大才好。
隔壁的声音更加的大了,陈美人吃吃的笑,这司马炎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嫔妃们的迎合越来越假了。某个嫔妃经过,同情的看了一眼隔壁那紧闭的房门。陈美人知道为什么是同情而不是羡慕。
逊位的皇帝的嫔妃有什么好当的?一不小心就跟着逊位的皇帝一齐被砍头了。
陈美人笑得更加开心了,凉薄的想着,若是司马炎死了才是好事,她们作为“驾崩的先帝”的妃子,朝廷怎么也要给她们一个体面的冷宫的。
不过想想这司马炎的数千后宫,这冷宫该有多大呢?
陈美人又吃吃的笑,看着头顶的天空,一入宫门深似海,为什么还有人拼命的想要进宫呢?
……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夫子念着。
一群学子摇头晃脑的跟着念。
小问竹欢快的晃脑袋朗诵,一群人一齐念书比一个人念书好玩多了,然后看见早夏趴在案几上,夫子已经望了过去,小问竹握紧拳头,早夏这个笨蛋又偷懒!
“早夏,什么是‘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你解释一下?”夫子果然盯上了早夏。
早夏呆呆的站起来,茫然的看夫子,小心的道:“我不知道……”
夫子冷冷的瞥她:“笨就要用心学!”
其余孩子嘻嘻的笑,早夏出了名的懒,动不动就趴在案几上,说是来读书的,可是什么都不学,也不玩游戏,就是喜欢睡觉,真不知道早夏为什么不在家里睡,偏要跑到学堂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