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反复地思索,只觉如今的局面有些狗屎,说大战嘛,好像她的地盘完全没有开打,虽然不是歌舞升平,但是丝毫没有刀光剑影。说社会和谐嘛,空气中都充满了火药味。一群荆州的手下个个压力山大,神情严肃,好像都不会笑了。
胡问静怒了,凭什么别人都若无其事吃瓜看戏,她却烦恼重重?
胡问静发飙了:“要烦恼,大家一起烦恼!”
“来人,拿纸笔来!”
……
豫州颍川郡许昌县。
颍川郡太守最近很是舒心。
大缙朝闹出了开国皇帝逊位,权臣篡位,勤王军四起,统统与他没有关系。
颍川郡太守很是理直气壮,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守,手中的衙役士卒加起来不到100个,不论是谋朝篡位,起兵造反,乃至勤王,凡是与军队有关的,他能做什么?小小的一百个士卒衙役就算个个都是吕布都不够大军塞牙缝的。
颍川郡太守对朝廷闹出了什么事情可谓是又关心,又不关心。身为朝廷官员自然要关心皇帝最后变成了谁,哪个大佬得势了,哪个大佬失势了,站错队抱错大腿很容易完蛋的,但是作为小小的地方官又不需要关心朝廷大事。城头变幻大王旗,不论是谁当了皇帝,或者谁做了“下一个司马懿”,那都是朝廷的大佬们着急的事情,作为一个五品地方官其实站队的资格都不太有,想要站队起码也要刺史或者州牧级别的,那么,颍川郡太守又何必关心朝廷到底怎么样了呢?只要他没有想要“鲤鱼跃龙门”的野心,这天下到底最后姓刘、姓曹、姓司马、姓贾、姓胡,关他P事。他只要在最后决出胜负之后老实投降好了,照样是太守,照样管着颍川,无功无过,毫发无伤。当年司马家夺了老曹家的天下,这天下各地的小太守小县令不就是这么做的吗?熟能生巧,再做一次而已。
颍川郡太守一点点都不觉得天下将要陷入战火有多么的恐怖,哪怕天下大乱也有高个子顶着,就说最近东海王司马越与琅琊王氏在济阳开战好了,东海王司马越与琅琊王氏都命令各地向他们缴纳钱粮,提供士卒,到底该支持谁自然是豫州谢州牧决断,作为豫州下属的颍川郡只需要听州牧命令就好,其他一律不用多想。
颍川郡太守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听说谢州牧的头发都白了,做老大真是太艰难了。
颍川郡太守遥向豫州治所陈县举杯,辛苦谢州牧了。然后继续舒舒服服的靠在躺椅上,听着小火炉上的酒壶扑通扑通的响着。
从工作量上看,颍川郡太守最近的工作量少了一大半都不止。
朝廷纷乱,没人管事,各种上级摊派下来应付洛阳各个衙署的表格、招待、公文、调查、突击、考评、会议统统不见踪影,地方官的工作,瞬间少了五成以上。这还是从数量上计算,若是从耗费的工作量上计算,至少少了八成的工作量,颍川郡太守岂能不舒心?
颍川郡太守微笑着,若是东海王司马越与琅琊王氏打上半年,这半年内原本每十天定期要向谢州牧汇报的例行公文很快也会消失。那这小日子过得就实在是太幸福了。
颍川郡太守喝了一口小酒,想到了颍阴县的荀氏门阀就想大笑。最近他什么都不用做,舒服极了,可大名鼎鼎的颍川荀氏却乱成了一团,听说是内部起了重大的纠纷,有的决定投靠洛阳朝廷,跟着贾充荀勖一条道走到黑,有的决定继续豪门大阀的传统技能多头投资,决不能把鸡蛋放在篮子里,两种意见的人每日争吵不休,从说理到辩论,从辩论到攻讦,从攻讦到动手,每一日颍川荀氏都在大闹,不,是每一日都在打闹,整个颍川郡就没有不知道的人。
颍川郡太守用力一掌拍在扶手上:“活该!”颍川荀氏作为顶级门阀从来就没把小小的颍川郡太守放在眼中,命令颍川郡太守做事就像命令一条狗一样,颍川郡太守若不是有万般重要的事情坚决不去颍阴县,同时一万分的理解颍阴县县令请求调职的报告,府县同城已经是三生不幸了,与顶级大门阀同城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了。能够看到在颍川郡官场内天怒人怨的颍川荀氏出丑,颍川郡太守决定再浮一大白。
在房间内悠悠然的享受小酒小菜,等待着看牛逼哄哄的颍川荀氏内讧、决裂、自相残杀的颍川郡太守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十几人向他跑了过来。
有官员惊慌地叫着:“太守!太守!”
颍川郡太守微微皱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慌张?他没有起身,懒洋洋地道:“何事?”
一个官员跑到了颍川郡太守的面前,惊慌地摇晃着手里的公文,道:“从荆州传来的公文。”
颍川郡太守微微皱眉,荆州?胡问静?他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他一点点都不鄙视胡问静,相反,他很佩服胡问静。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从县令爬到了太守的位置,深深地明白在官场想要升迁的艰难。作为比他更没有背景的胡问静短短几年内从白身到了荆州刺史的高位,这智慧以及抓住机遇的果断果决超出了他一百倍,他怎么敢鄙视一个比自己强一百倍的人?
但颍川郡太守对胡问静从荆州发来的公文却不屑一顾。荆州刺史胡问静能够对豫州颍川郡太守下达P个命令?他完全不用理会胡问静的任何公文,想要命令他做事,当然可以,那就让洛阳朝廷下正经公文啊,他自然会老老实实地将朝廷的公文交给豫州谢州牧,若是谢州牧决定遵从,他就遵从,人在官场就要学会找上级做决定,他完全不承担任何责任。
颍川郡太守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伸出手,道:“拿过来吧。”他理解一群官员对忽然收到胡问静公文的惶恐,但是那很有可能不是什么正经的公文,而是假公济私托他办事。他慢慢地打开公文,心里想着,若是胡问静托他办理的事情只是举手之劳,他就办理了。颍川郡的位置很奇妙,北面与司州接壤,西面隔了一个襄城郡就是荆州,他在私人的事情上结好胡问静还是很划算的,万一胡问静贾充走了大运坐稳了权臣的位置,他说不定可以凭借这一点点交情投靠胡问静。不说,会不会是棘手的事情呢?颍川郡太守想到了颍川荀氏,胡问静会不会要求他插手颍川荀氏的事情呢?颍川郡太守飞快地转了十几个念头,比如胡问静为了统一内部思想,强行将颍川荀氏迁移到了荆州;比如胡问静认为荀勖摇摆不定,控制了荀勖的亲族威胁荀勖;比如荀勖其实是个二五仔,胡问静要杀了颍川荀氏全族杀鸡骇猴。
颍川郡太守深深地遗憾,若是这种要求他就只能拒绝了。绝不过分的插手到争夺(权)力的漩涡,做个官场老油条,幸幸福福的躺平是他的原则,没理由在此刻破坏了。
颍川郡太守怀着美好的期盼,慢慢地打开了公文,扫了一眼,整个人从躺椅上蹦了起来,眼珠子都突出来了,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一遍,脸色惨白,然后铁青,然后发黑,然后又满脸通红:“王八蛋!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一群颍川太守府的官员死死地盯着颍川郡太守,同样脸色大变,肯定是不得了的内容,不然颍川郡太守绝不会脸色这么糟糕。
一个官员脸色惨白,低声道:“难道真的事关颍川荀氏……”颍川郡太守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但是插手胡问静有颍川荀氏的事情可不怎么理智。
另一个官员摇头,若是颍川荀氏的事情有什么难处理的,坚决回信婉拒好了,一定是更加棘手的事情。那官员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道:“一定是要颍川郡向荆州或者洛阳提供粮草和士卒。”这个要求很符合洛阳缺粮的现状,而且还可以对司马越等人釜底抽薪。
又是一个官员摇头,只怕不是这么简单。
众人紧张地看着颍川郡太守,一个官员深呼吸,试探着问道:“太守,太守……”
颍川郡太守转头,想要说话,可嘴唇颤抖了半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将手中的公文交给了其余官员。一群官员凑过去仔细地看着坏消息,然后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一个官员厉声大骂:“王八蛋,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一群官员一齐恶狠狠地点头,王八蛋!欺负老实人!
胡问静的公文只有十五个字:“立刻向胡某投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根本不是公文,这是传檄招降!
一群官员不顾礼仪,破口大骂,搞什么鬼啊,胡问静不去对付司马越不去对付卫瓘不去对付司马骏,凭什么忽然对付他们啊?这就是欺负他们没兵没将没有大佬支持!胡问静真是太忒么的卑鄙无耻了!
众人惨然的对视,胡问静卑鄙无耻的传檄招降,摆在他们的面前就只有三条路,要么投降,要么顽抗,要么逃命。可是颍川的地理位置紧贴着荥阳郡,一旦顽抗立马就是开打,就凭整个颍川郡只有一百个士卒衙役打个毛啊!哪怕想要用“明知不敌,依然顽抗到底,最终兵败而走”刷个忠义的名声也要认真考虑人生安全,区区一百人对抗胡问静的中央军绝对不是“兵败而走”,而是人头落地。
众人热泪盈眶,盯着颍川郡太守,何去何从?
颍川郡太守破口大骂:“何去何从个头啊!”
众人大惊失色,难道颍川郡太守这么快就做出了惊天的决定?是打算投降,赌胡问静贾充能够坐稳权臣,还是立刻全郡征兵,找一群拿着锄头的农夫给胡问静的精锐中央军送人头?
颍川郡太守神情坚毅无比,一道浩然正气从他的身体中勃发而出,厉声叫道:“备马!备最好的马!我要立刻去见谢州牧!”
一群官员佩服无比,不愧是太守啊,镇定如斯。众人齐呼:“备马!我们也去见谢州牧。”如此重大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知道最真实的答复,每浪费一秒钟都是浪费自己的生命,再说陈县在许昌以东,越是向东越是远离胡问静越是安全。
颍川郡太守府的一群官员匆匆上马疾驰,连夜赶到了陈县见了豫州谢州牧,二话不说直接递上了胡问静的招降檄文,谢州牧和一群州府的官员脸色大变,该死的!
谢州牧毫无风度地大骂:“胡问静脑子有病啊!有本事去打司马越啊!”一群州府的官员用力点头,司马越和琅琊王氏才是胡问静的敌人,豫州官员都是中立吃瓜群众,你丫打仗不能打中立国都不知道吗?
颍川郡太守认真地问谢州牧:“州牧,我等该如何答复胡刺史?”不管是投降还是抵抗,你作为豫州的一把手必须给个明确的答复,你说打狗我们就打狗,你说撵鸡我们就撵鸡,绝不二话。
谢州牧瞬间愤怒了,指着颍川郡太守的鼻子骂道:“你为什么要报告我!你怎么可以报告我!”王八蛋,官场规则都不懂吗?如此惊天大事哪有拉人下水的!
颍川郡太守脸色都不带变的,人生重大抉择面前什么官场规则都不好使,今日你不给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就坚决不走,你要是敢敷衍了事,或者“考虑考虑”,“明日再答复你”等等手段想溜,你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一句话,这投降或是开打的黑锅颍川郡所有官员坚决不背,必须豫州牧下令,而且必须是正式公文,口头的都不认。
谢州牧勃然大怒:“尔等乃国之栋梁,当为国效死尔!”
颍川郡太守对这种官场套话完全免疫,把话说清楚了,打还是降?写公文,盖印!
谢州牧看着围着他的颍川郡官员们真是后悔极了,今天他该请病假的。他转头看其余豫州州府的官员,马蛋,当官的都跑了,就剩下几个小吏了。
谢州牧深呼吸:“欺负老实人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