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撬女家案”通过公文发到了整个大缙的各个衙门中,又通过一张张嘴传到了民间,天下哗然,洛阳竟然敢推翻“以孝治国”的原则,对忤逆告父的不孝女网开一面,对父慈子孝之人施以毒手,这实在是引起了天下的公愤。
有百姓大声地道:“我就知道女子当官要不得!”周围的百姓狐疑极了,女子当官?什么时候女子可以当官了?那消息灵通的百姓更加大声地道:“那个大奸臣胡问静就是女子!”
一群百姓跟着怒骂:“为什么女子可以当官的事情不早点告诉我们?”董陈父子无辜吗?关老百姓P事,聊天的谈资而已,哪有女子当官带来的震动大。
有百姓大怒:“那是不是老子以后看到女老爷也要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可以对一个女人下跪呢?”另一个百姓鄙夷地看着他,昨日还看见你对衙役老爷下跪。
有妇人愤怒地呵斥:“女人怎么可以当官?若是女人当官了,我家宝贝儿子怎么当官?女人怎么配当官!”
一群人用力点头,女人怎么可以当官呢。一个妇人的手指用力地戳着女儿,呵斥着:“你这种贱人就配早早地嫁人,也配当官吗?”女儿一声不敢坑,逆来顺受。
某个宅子内,十来个衣衫华丽的年轻男女围坐在火炉前吟诗作对,气氛融洽,时而有人轻声欢笑。某个男子道:“今日我听说了一件妙事,这豫州颍川郡许昌县有一个女子……”他细细地说了“父撬女家案”的前因后果,一群男女都愤怒了,大缙朝以孝治天下,以道德取士,洛阳朝廷怎么会做出这么违反纲常的事情?
一个贵公子冰山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如冬天的寒风一般冰凉的笑意:“先帝什么时候做得很好,就是这任用女子为官是大错特错了。”一群人点头,若不是司马炎亲笔点了胡问静为官,大缙朝何来女官,又何来胡问静祸乱朝纲。
另一个贵公子淡淡地道:“岂止是先帝犯了错,满朝文武都犯了错。”他不屑地扯动嘴角,毫不掩饰对满朝文武的鄙夷,道:“若不是朝廷官员放任,胡问静能有今日?若是在胡问静羞辱二十四友的时候就将胡问静贬谪,胡问静能成为县令?若是没有马隆谄媚贾充,将西凉的功劳尽数算在胡问静的身上,胡问静能够成为骑都尉?若是在胡问静当众殴打任恺的时候砍了胡问静,胡问静能够成为刺史?”那贵公子对朝廷的一群废物没有一丝的好感,二十四友个个虚有其表,有他的文章华丽吗?马隆不过一老卒而已,识字吗?任恺没有在茫茫人群中找到他这个绝世才子当官就说明任恺有眼无珠,被打也是活该。但就是这些废物为了自己的阴谋诡计纵容了胡问静,结果胡问静抓住机会上位了。他冷笑着,什么胡问静是悍将很能打,他既不信也不在乎,司马懿和诸葛亮深刻地刻画了什么叫做儒将,魏延吕布同样深刻地刻画了只有肌肉没有脑子就是一块臭肉。他虽然没有练过武,但是他不信自己就打不过胡问静了,若是说到沙场交锋,他学富五车,更是分分钟秒杀了胡问静,胡问静的崛起就是一群废物大臣给她吹牛吹起来的。
一个贵女放下手中的毛笔,淡淡地道:“德不配位,胡问静何德何能可以到朝廷做官,何德何能可以做大官?”
另一个贵女抿嘴笑道:“张姐姐说得不对。”周围的人惊讶的看着她,她毫不在意地笑着道:“不是胡问静德不配位,而是这朝廷就不该有女官。”
其余人微笑了,好些贵女不露痕迹地看第一个贵女,被人比下去了。
又是一个贵女认真地点头,柔声道:“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男为天,女为地,男为阳,女为阴,这出仕本来就是男子的事情,女子怎么可以出仕呢?这不符合祖宗家法,不符合圣人之言,不符合天地至理。女子的人生应该优雅,美丽,从容,用琴棋书画熏陶自己的节操,用对郎君无限的爱获得人生的最大的幸福。”
另一个贵女赞同极了,美目中光芒流转:“在竹林中听涛,用桃花的露水煮茶,用早春的第一片花朵红了嘴唇,用盛夏的第一声蝉鸣写诗,用秋日的第一声惊雷如画,用寒冬的第一片雪花洗墨,用焦尾琴拨动生命的琴弦,用碧玉萧唤醒沉睡的小鸟,这才是女子幸福的人生啊。”
一群贵女微笑着点头,这才是女子的生活,惬意,舒适,高雅,什么铺子的管事娘子,什么家族的当家娘子,这些或抛头露面,或纠结于铜臭的女子怎么能算是得到了幸福的生活?蝇营狗苟之辈尔。
一个贵女眼波流转,停留在某个贵公子的身上,当然,最重要的就是爱情,只要有了伟大又完美的爱情,这生活就会变得幸福无比。
好几个贵女(优)雅地笑着,眼神之中闪着光,她们是贵女,是人世间的女子的最高端,她们的一举一动代表着人类女性的追求和未来。
一个贵女轻轻地吹掉了落在身上的雪花,道:“那个董大妞若是还有一丝的廉耻就该立刻自尽。”
一个贵公子微笑着盯着她,道:“林妹妹说得真对,那女子不顾孝道,害死了亲爹和亲兄弟,就该立刻自尽。”
两人深情凝望,此时无声胜有声。
另一个城市之中,几个妇人聚在一起,大声地咒骂着董大妞:“这个贱人冻死了有什么关系,现在董家两个男丁死了,董家绝后了,还有比这个更惨的事情吗?”一群妇人用力点头,完全没有想过她们也是女子,只是想着若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宝贝儿子若是就这么被害死了,那么自己的人生就会崩塌。好几个妇人转头看女儿的眼神凶狠极了:“若是你敢学董大妞,老娘现在就打死了你。”女儿们或浑身发抖,一声不吭,或大声地道:“那个董大妞根本不懂事,家里就这么一个男丁,要继承香火的,董大妞应该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兄弟,外公的房子,绣坊的薪水,全部都该给她兄弟,只有她兄弟过得好了,她的人生才有价值。”一群妇人赞许的看着那女孩子,大声地夸奖:“终于教出一个懂事的了。”
某个县城的衙门前聚满了女子,大声地叫着:“董大妞不死,天理不容!”
有衣衫华丽的贵女用力挥舞着手臂:“董大妞害死了全家,必须偿命!”
有小家碧玉的女子泪流满面:“世上竟然有这么恶毒的女子,竟然有这么恶毒的法律,天啊,难道老天爷就不肯睁开眼睛吗?”
有粗布衣衫的女子叫着:“孝顺父亲,帮衬兄弟,天经地义!”
有小女孩子跟着母亲姐姐大声地叫:“董大妞丧尽天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她一点都不懂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几日只要她在有人的地方大声地喊这句话,那么就会有人大声地夸奖她懂事,懂道理,孝顺,她当然要深深地记住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
豫州的某个城市。
张三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妻子和女儿:“动作快点!”一边小心地将十岁的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天寒地冻,若是冻坏了儿子怎么办。
屋内,张三的妻子急急忙忙地背着大包小包出来,一边提打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快点!东西掉了,快捡起来!”那个六七岁的女孩子背着比人还要高的包裹,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追在母亲的身后出了屋子。
张三恶狠狠地看着女儿,心中不爽极了,呵斥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还以为第二胎又是一个儿子的,没想到竟然是个丫头,早知道就不生了。
张三的妻子看看隔壁的邻居,屋子里毫无动静,她急了:“当家的,李四家好像已经走了。”张三忘记了呵斥女儿,急切地道:“我们也快走!”抱着儿子大步走在前面。
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无数普通百姓冒着严寒,不顾马上就要过年了,坚决地走出了家门。
一个男子扛着一个米袋,他的妻子抱着小儿子,而他的大女儿却努力的背着一床被子,被子虽然不重,但是依然压得她满脸通红,额头见汗。那男子却丝毫也不心疼,一个贱丫头而已:“呸!若是像那董大妞一样,长大后害死了老子和兄弟,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旁边的路人听见了赞许地点头,与其养大了一个祸患,不如现在就打死了。
有路人转头看着家的方向,重重地跺脚:“这个老家老子不要了!”一群人笑道:“儿子死了,要家有个P用!”
这些人都是举家搬离豫州的。谣传豫州要实行农庄制,已经有很多人心思恍惚了,听说农庄制虽然包吃包住,但是每个月只有十几二十文工钱,这不是刻薄人吗?随便找个门阀老爷做短工长工,每个月至少有一两百文呢,若是能够在城里寻个店铺伙计的工作,每个月妥妥的两三百文,凭什么有大钱不赚,却去农庄拿十几二十文?只是故土难离,人离乡贱,大冬天跑去哪里?这几个原因拖住了百姓的脚步,可是这“父撬女家案”的荒谬判决彻底摧毁了百姓的最后的犹豫。若是老子在女儿家住就要被流放,家里的财产都给儿子,儿子就要斩立决,这哪里是人间?哪怕天寒地冻,哪怕离开了老家举目无亲,哪怕人离乡贱,哪怕不能落叶归根,哪怕要客死异乡,一群有儿子也有女儿的人坚决的选择了离开故乡。
“只有豫州是胡贪官管得,离开了豫州就是太平盛世。”
无数百姓见了人就重复着这句言语,谁也挡不住百姓投奔幸福的道路。
有百姓小声地问道:“这个……我们这里是豫州吗?”人生几十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亲戚邻居都在这个城里,倒是知道隔壁的县城叫什么,却没人听说过这个县城是豫州还是兖州。
被问的百姓呵斥道:“肯定就是豫州!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跑了?”这个理由非常的现实和强大,可信度爆棚。
无数百姓拖儿携女,直出县城,却被一群衙役堵在了官道上。
有衙役厉声道:“可有路引?”
一群百姓有个P的路引,但是对此百姓们早有准备,有人赔笑道:“衙役老爷,我是去乡下亲戚家过年,还请通融几分。”衣袖中不动声色的就塞过去了几个铜钱,那衙役摊开手掌,看着手中可怜巴巴的几个铜钱,冷笑着道:“想要离开豫州?县令老爷说了,可以,但是一两银子一个人,给钱就放人,不给钱就老实回家待着。”
一群百姓都怒了,一个壮汉厉声道:“凭什么不让我去乡下过……”
眼前刀光一闪,一把刀子已经砍在了那个壮汉的身上,那壮汉惨叫着,四周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