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的大门慢慢地开启,数万大军走出潼关。
司马畅站在潼关之上,看着下方的士卒,大声地道:“这就是我司马畅进入洛阳的大好时机。”他对着太阳张开手臂,大声地叫:“我是司马畅!”
王敞站在他的身边,道:“贾充诡诈之辈,胡问静天下骁将,二人皆万人不可敌也,关中虽然兵多将广,但只怕尚且不是洛阳的对手,进攻洛阳实属不智。”
司马畅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杀气:“来人,送王敞回去。”几个士卒上前拖走了王敞。
司马畅心中愤怒,王敞是什么身份,也敢当面阻拦他征讨洛阳?若不是想着万一进攻洛阳失败,必须有与洛阳斡旋的人,司马畅早就杀了王敞了。他冷冷地道:“顶多再忍王敞一个月。”一个月后他就能打下了洛阳,那王敞就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
司马歆走到司马畅身边,笑道:“大哥,你猜几日可以击破洛阳?”
司马畅大笑:“以我看,一个月可破函谷关,函谷关破,洛阳再无可守之地,贾充若是不想生死族灭,就该立刻投降,洛阳一失,这司州、豫州传檄可定。胡问静在扬州得知洛阳、司州、豫州尽数被你我光复,大惊之下定然率大军回转,但此刻前有我等据守虎牢关,后有陆机率军追杀,北有陈留司马越追杀,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胡问静的大军立刻就会崩溃,胡问静或者死于乱军之中,或者匹马潜逃,可天下虽大,她又能去哪里?”
司马畅灿烂地笑着:“胡问静若是战死沙场,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司马歆点头,关中此刻有大军十几万,难道还怕了胡问静?以前龟缩是因为没有找到最好的机会,如今胡问静傻乎乎的跑去了扬州,不击破了洛阳简直对不起自己了。
司马畅道:“而后你做征西大将军,长安王,我做太尉,其余兄弟将周围的各个要地尽数守住了,这天下就是我家的了。”他很是看不起司马炎,作为开国皇帝竟然被一群手下推翻了,简直是丢司马家的脸,既然司马炎坐不稳天下,那就换他们这一支人来坐天下。
司马歆负手而立,望着潼关内不断涌出的士卒,一缕阳光照射在潼关的城门上,将出关的士卒的铠甲照射的闪亮无比。司马歆只觉一股豪情壮志在胸中飘荡,关中有七万中央军士卒,有以征西大将军府邸的数千精锐为班底扩充的五万大军,猛将如雨,谋士如云,这大缙天下谁可以匹敌?司马氏司马骏一支的血脉控制朝廷,最终等级为帝的局面再也无法改变了。
司马歆只觉胸中澎湃着无法抑制的激情,大声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司马骏一支的司马家子弟个个都是真正的英雄,以往被人当做了菜鸟垃圾纨绔,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真正合适的时机,如今这一刻就是他们蜕掉身上的纨绔标签,化为真正的飞龙的一刻。
司马畅笑道:“夺取了洛阳之后,关中还有谁敢不服?”届时洛阳大权尽数在他们的兄弟的手中,那些小官员再敢阳奉阴违唯唯诺诺,他分分钟就将这些官员尽数入狱。
司马歆回望关内,远远可以看到万道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远处的田野之上,似乎可以看到一条金龙正在阳光中翱翔盘旋。他大声地笑:“这就是我司马家的天下!”
潼关下,文鸯带着数万大军出关,听见潼关上的笑声,转头回望,见司马畅和司马歆豪情壮志几乎满溢出来,心中不屑极了,但是遭受了多年的打压之后,文鸯已经懂得了用忠诚忠厚的微笑掩饰自己的真实内心。他温和的笑着,指挥士卒道:“加油,殿下们正在看着我们,不要让殿下们失望。”士卒们软绵绵地应着,慢悠悠地前进。
文鸯笑着,此去洛阳真的可以大胜?他手中有数万兵马,洛阳的士卒也有数万,大致上兵力相等,可是洛阳有雄关和坚城,占着地利,他有什么?哦,他有天时和人和。
文鸯不知道是哪个幕僚对司马畅说的,“胡问静秘密讨伐扬州事泄,洛阳空虚,此乃天赐良机,不取逆天也。”文鸯对这个幕僚真是佩服到了极点,你丫除了四书五经是不是就没看过其他书籍了?洛阳空虚?洛阳有数万大军在,这叫空虚?
当然,文鸯也承认,洛阳缺乏将领,胡问静出征扬州之后洛阳确实是最虚弱的时刻了,在此刻出征洛阳算不上什么错误。可是,兵法诡道也,这大家都知道的空虚的洛阳真的是空虚的吗?
文鸯举起手臂,大声地叫着:“必胜!必胜!必胜!关中无敌!征西大将军无敌!”
一群士卒跟着文鸯大叫,潼关之上,司马畅和司马歆很是满意,热切地向着下方挥手。
文鸯有些羞愧,他竟然也学会了谄媚。他一点都不认为可以顺利的攻下洛阳,因为洛阳根本不需要什么猛将镇守,不论是函谷关还是洛阳都是坚固的关卡城池,防守方只需要有一个老实本分中规中矩的将领,坚决不出战,坚决按照步兵操典做事,多准备滚木礌石和金汤,想要攻陷函谷关和洛阳就会艰难万分,攻打洛阳将会是一场耗时良久的苦战,只要守城的一方意志坚定,没有三年五载根本打不下来,必须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而长期作战其实胡问静肯定回到了洛阳。
但文鸯不能提意见,作为三姓家奴的他能够在征西大将军府安生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是一员骁将,若是他不敢出战,征西大将军府邸哪里还有他容身之地?文鸯明知道这一次将会是苦战,将会是耗时良久令人疲惫万分的泥潭之战,依然只能自信勇敢的接下这场大战。
文鸯看着身边的士卒,这些士卒有的是中央军的积年老兵,有的是从关中征召的新兵,这些人只怕大部分不能完完整整的回到关中了。他心中微微一痛,明知道这些人是去送死,他却只能带着他们去死,这其中的悲凉愤怒内疚无奈让他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翻看史书,有时候会发觉一些能征善战,战绩赫赫的大将忽然就成了菜鸟,被一群垃圾打得满地找牙,甚至战死沙场。
文鸯苦笑着,几乎流泪,他此刻终于明白了,无非是身不由己而已。
一骑靠近文鸯,叫道:“二哥。”
文鸯转头,道:“三弟。”这是文鸯的三弟文虎,他原本想要将文虎留在关内的,但是司马歆不同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在此一举占领洛阳,鼎定天下的关键时刻,只有倾尽全力,哪有留一手的?文家个个都是猛将,必须上阵杀敌。这文虎便也出征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和文虎的子女都年幼,而且不以武勇出名,总算是老实待在了关内。
文虎道:“若是能够打下函谷关,就不算白跑一趟。”洛阳有好几万中央军士卒在,打下洛阳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但是只要倾尽全力打下了函谷关,这洛阳失去了西面的屏障,那么从战略上而言终究是胜利了。
文鸯看看左右没人,认真地看文虎:“战略?你与我二人有资格提战略吗?我们两人充其量都是猛将,冲锋陷阵还行,战略是什么东西都没搞懂。”文虎苦笑:“二哥,你我都是四十几的人了,需要说得这么明白吗?”
文鸯转头,他有些郁结,拿弟弟发泄怒气了,温和地道:“其实我满佩服胡问静的,大家都是猛将而不是智将,胡问静只怕比我能打。”文虎笑了:“是啊,胡问静只怕比你能打。”
文鸯的成名战就是率领十余骑攻打司马师的八千骑,单骑杀入数千人中,斩杀百余人,还反复冲杀了好几次,天下震动。可是文鸯是身披重甲的,司马师的骑兵都是轻骑,重甲破轻骑本来就是应该的,而且文鸯当年十八岁,胡问静如今才十七岁,冲锋陷阵的经历并不比文鸯少了。
文鸯哈哈大笑:“老夫不服!”心中苦涩,岁月无情,他也到了自称老夫的年纪了。
大军慢悠悠前进,数日后终于到了函谷关。
数万士卒一看这关卡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本就高大的函谷关竟然更高了。
一群中央军将领大骂:“胡问静修葺过函谷关了!”他们去年出函谷关奔赴关中的时候都没见这么高的城墙呢。
文鸯看着高大的城墙,麻痹,这怎么打?
文虎看了一眼文鸯,中规中矩的下令:“立营寨,打造发石车,冲车。”没有三五个月绝对打不下函谷关。
文鸯和一群中央军将领看文虎,三五个月?三个月大家都冻死在野外了!
文鸯厉声道:“一个月内必须破函谷关!”一群中央军将领点头,不然没地方避寒。
有将领左右看看没有外人,扯着文鸯道:“文将军,老实说,打下函谷关不稀奇,打下洛阳绝不可能。”一群中央军将领用力点头,大家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说话干脆点,不要兜兜转转了,只要不惜死伤肯定可以打下函谷关,但是打不下洛阳在司马畅面前依然不好交代,必须想个办法糊弄司马畅。
文鸯厉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是征西大将军府的士卒,奉命攻打洛阳,虽百死亦绝不回头,谁再敢乱吾军心,定斩不饶。”他严厉地看着一群中央军将领,以为可以让我背黑锅,你们还嫩着呢。
一群中央军将领无奈地叹息,文鸯这是在征西大将军府被坑了多少次啊,竟然警惕性这么强。
函谷关上,守将微笑着看着下方的敌军,下令道:“点燃烽火。”
一道烽烟拔地而起,直上天空,片刻后,远处同样一道烽烟冲上了云霄,越传越远,似乎没有止境。
潼关前某个荒野之中,有人欢喜地叫着:“信号来了!”
李朗和覃文静抬头看着远处天空的烽烟,李朗笑道:“关中还是上当了。”覃文静道:“儿郎们,都准备好了!”众人大声地应着:“都准备好了!”覃文静道:“五日后,我们就去潼关!”她望着天空的烽烟,还要等五日,不然文鸯的大军刚出潼关立刻派千余人回去汇报要事实在是太假了,而且潼关大军方出,定然士气高昂,五日后就会松懈了,夺关会容易很多。
众人大声地欢呼。有人叫着:“没想到我还有回关中的一天。”有人大笑:“我倒要看看关中的缙人还剩下多少。”
李朗笑道:“打下了关中,我们衣锦还乡!”
众人大声地欢呼。
这里千余人除了极个别人都是跟随李朗从关中逃难到荆州的,待五日后,他们就会跟随李朗假冒是文鸯的士卒回关中向司马畅汇报要事,用一口地道的关中口音和中央军的军服骗开了潼关的大门,分分钟占领潼关。
……
两日后,长安城中。
雍州刺史府邸之内莺歌燕舞,司马畅大声地欢笑,心情极好。扶风城如今就是胡人之城,要什么没什么,他当然要留在长安了,反正雍州刺史空缺,作为新的征西大将军,他不入驻长安,谁入驻长安?
司马畅看着一群舞女曼妙的舞姿,大声地叫好:“好!好!来人,打赏。”他不是没有看过歌舞的菜鸟,他从小到大看腻了歌舞,歌曲唱来唱去只有这么几个调调,舞蹈更是翻来覆去只有这么几个动作,他看了快二十年了,早就腻味的不行,可是他今日就是兴奋无比,洛阳就要在他的手中了,他就要成为大缙朝的权臣了,就要取代司马炎的子孙成为大缙司马氏天下的正统了,想想就让他激动地浑身发抖不能自已。
司马畅看着眼前的舞女围着一个圆心打转,一点没有往心里去,他的眼睛虽然在看但是心却在其他地方。
“吾有十二万大军!”司马畅为这个数字自豪极了,不是十二万放下锄头的农夫兵,而是十二万精锐士卒!他不做权臣,不做皇帝,谁有资格做权臣,做皇帝。
大堂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响,司马畅皱眉,谁忒么的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百十个官吏冲进了大堂,好些人野蛮的将歌女舞女推开,大堂中的歌舞立刻就停止了。
司马畅冷冷地看着百十个官吏,真是太放肆了!
一众官吏惊恐地看着司马畅,乱七八糟地叫着:“出事了!”“不好了!”“我们中计了!”“殿下,快撤军,还来得及!”“殿下,怎么办?”“胡问静要杀过来了!”“殿下!殿下!”
司马畅什么也听不清,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破碎的酒杯发出一声脆响,大堂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司马畅厉声道:“说,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官员在人群中高高地举起了手臂:“飞鸽传书在我这里!”拥挤的人群仿佛听见了神灵的召唤,一齐转头,瞬间就在那人的面前让出了一道宽敞的道路。
那人慢慢地走到了司马畅之前,跪在地上,将手中的飞鸽传书举过了头顶,道:“最新军报,胡问静已经攻陷了扬州全境!”
司马畅死死地盯着那人,道:“你再说一遍!”不会是眼花了吧?
那人泪水打滚,这么重要的消息谁忒么的敢眼花:“胡问静攻陷了扬州全境!”
司马畅在短短地秒内瞬间理解了一群官员呼喊“不好了!”“我们中计了!”“殿下,快撤军,还来得及!”“胡问静要杀过来了!”等等的意思,然后用秒回忆了武威城外的数万人头京观,用1秒发出急促又尖锐的惨叫声,吓得所有人倒退一步。
司马畅想要站起来,可脚下发软,站起来的动作只是将案几上的菜肴打翻,汤水溅在了他华丽的衣衫之上,他却只是胡乱地叫着:“快撤兵!快让文鸯撤兵!快关闭潼关!快上锁,快堵住大门!快叫王敞!表哥!表哥救我!”
只是刹那之间,司马畅内心的雄心壮志灰飞烟灭,唯有对跳进了胡问静的圈套,脑袋要成为京观的一部分而绝望。
……
李朗和覃文静几乎是扳着手指数日子,确定已经到了第五天了,立刻召集士卒,覃文静厉声道:“诸位,我们要夺取关中!”
一千人大声地叫着:“夺取关中!”
潼关前,李朗和覃文静带着一千士卒慢悠悠地走向潼关,众人望着远处结实的城墙,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李朗转头呵斥道:“冷静些!不要露出了破绽!”一千人用力点头。
眼看潼关就在眼前,李朗开始默默地复习准备好的问答,一定要不留一丝破绽的应对潼关士卒的提问,顺顺利利地进入潼关。
潼关之上,有将领看到李朗等人靠近,用力的挥手:“快点!你们动作快点!”潼关的大门缓缓地打开。
李朗一怔,然后大喜,再然后大惊,转头看覃文静,会不会是空城计?
覃文静也惊呆了,潼关上的士卒压根不问军队是哪个部分的,是哪里来的,却开了城门,这一定是诡计!
李朗和覃文静脚下不停,飞快地转念,若是空城计,那说什么都要冲一把,若是里面有瓮城,有数万大军等着他们去送死呢?该死地!为什么城门上不弹琴啊,若是弹琴,他们说什么都要冲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