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新扶风王府衙之中,胡问静大步而行,身后跟着几十个官吏士卒。
自古以来领头走路的都是大佬,这普通士卒带领官员大步而行的情况太过不可思议,立刻引起了周围的人关注,有人瞬间就认出了王敞,然后又认出了胡问静,立马懵了。
有人傻傻地问身边的同僚:“胡问静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长安不是洛阳,胡问静跑到拥有十余万大军的长安来送死吗?
身边的同僚同样傻傻地道:“难道我穿越了,这里是洛阳而不是长安?”府衙外“我有一头小毛驴”的歌声都听腻了,搞不好这里真是洛阳。
有机灵的官员冷笑一声:“蠢货!是胡问静已经占领了长安!”这可不是胡乱发言,他有证据,证据就是全城都在唱“我有一条小毛驴”,这太不正常了,一定是胡问静带了大军入城。
那机灵官员冷笑着:“胡问静不动声色夺了潼关,大军假装难民,悄悄靠近长安,谁能提防?胡问静兵不血刃就夺取了长安。”别的人想要派大军假装难民有难度,忽然多出了几万健壮男子太显眼了,可是胡问静征兵范围从十二岁到六十岁,男女老少都有,谁能想得到看上去一家人齐齐整整的逃难,其实是胡问静的士卒呢?
他感叹着:“如今长安城已经陷落,纵然扶风王世子在城外有十余万大军都没用,已经迟了。”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胜,胡问静这一招暗度潼关一举入了长安,大势已定。
其余官员半信半疑,有人悄悄问好友:“难道胡问静真的已经占领了长安,我觉得不太像啊。”若是胡问静大军入城了,应该是数千铁甲士卒气势汹汹的冲进扶风王府衙,然后在无数士卒的恭敬行礼中胡问静披着大红的披风出现,傲然看着周围跪下的文武官员,何以如此低调?但若不是大军入城,胡问静带了几十个人就敢跑到扶风王府衙那简直是狂妄得没边了,真以为可以一个人打十几万吗?疑点如地上的尘土一样的多,根本看不清真相。
那好友根本不理他,只是那眼睛古怪的瞄他。他懂了,骤逢大变,好友吓傻了。
那好友大怒:“你全家才吓傻了呢!你脑子有病啊,这么简单地事情都看不清!”无数官员看那人,静静等待高论。
那好友认认真真地问:“胡问静有没有夺取了长安,与我们何干?我们不过是小官吏,拿钱干活,谁当老大不是干活?难道还要对扶风王忠心耿耿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
一群官员恍然大悟,身为小爬虫何必担忧大局,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能让胡问静以为他们采取了对抗行动。
扶风王府衙之中的官吏士卒人同此心,但凡胡问静走过之处,所有官吏士卒仆役尽数僵立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木偶,又如同丧尸,总而言之喘气可以,其余说话动作万万不可以。
有人从扶风王府衙外进来,热情地与众人招呼:“张兄,王兄,李兄……”然后怔住了,为什么这些人一动不动,眼球乱转,似乎有千言万语。他瞬间懂了,惊呼出声:“难道是上古绝学葵花点穴手?”一群官员冷冷地瞄他,shǎ • bī。
扶风王府邸的内堂,司马畅又砸了一张案几。
“来人!”他大声地叫着,只是根本没人理他,曹操梦中好shā • rén,司马畅发飙的时候好shā • rén,出现在狂怒的司马畅的面前很容易被司马畅杀了泄愤。
司马畅一剑看在倒在地上的案几上,木屑乱飞,他不断地劈砍,恶狠狠地骂着:“以为唱首歌就能吓住本王了?本王有十万大军,本王杀光了你们这些刁民!”
大厅外脚步声响,司马畅根本不抬头,继续砍着案几。
有人慢慢地道:“齐万年聚众十万围攻泾阳县。”
司马畅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地道:“关闭城门!护驾!”他忽然发现那说话的声音有些像是王敞,转头一看,果然看见王敞站在门外,他大怒:“谁把王敞放出来的?来人,拉下去杀了!”
大厅外的人古怪的看着司马畅,没人理会他。司马畅大怒,长剑指着大厅外的人,厉声道:“你们敢违抗本王的旨意?”忽然,司马畅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人,手一抖,长剑掉在了地上,他用力的揉眼睛,仔细地看,猛然退回了几步,却被满地的杂物绊倒在地上,他全然顾不得,死死地盯着那人,嗓音尖锐无比:“胡问静!”
胡问静平静地看着司马畅,认真地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司马畅浑身发抖,一定是有人私通胡问静,放胡问静进了长安城!这长安城中果然有无数人想要阴谋(夺)权!是他的弟弟,还是豪门大阀,或者是某个官员?他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了几百个阴谋诡计,却都瞬间破碎,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他在地上倒退着爬行,眼角看到了胡问静背后的王敞,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表哥!救我!救我!表哥!”
王敞平静地看着司马畅,真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无耻成这样,前脚要杀了他,后脚就求他救命。他转过了头,杀了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让他于心不忍,但是他还没蠢到做东郭先生。
司马畅心中恨极了王敞,王敞怎么可以不救他?他凄厉地喊叫:“表哥!我是你的表弟!救我啊!救我啊!”
胡问静慢慢向司马畅走近,司马畅连滚带爬地向后退缩,全然不管地上满是碎片和污渍,涕泪纵横地道:“胡问静……胡刺史……陛下!你为何要杀我?我投降,我愿意带十万大军向陛下投降!”
司马畅是亲眼看过西凉武威郡的人头京观的,胡问静shā • rén狂魔的印象深深地留在他的脑海中,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反抗,或者可以招呼守卫救驾。他只想活下去,只想不被砍下脑袋做成京观,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能做。
胡问静笑了,摇了摇头,踏进了一步:“投降?本座为什么需要你投降?”
司马畅拼命地向后爬,手上按到了被他砸碎的杯碗的锋利碎片,立刻鲜血淋漓,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出来,痛哭道:“陛下,有我在,这十万大军,这长安,这关中,陛下唾手可得!陛下!陛下!我真的可以把十万大军和关中送给陛下!”司马畅凄厉地哭着,胡问静称帝不就是为了天下吗?有了关中还怕不能占领天下吗?有关中的十万精锐大军在手,胡问静还会不能统一天下吗?
胡问静摇头,踏前一步:“本座没有这十万大军一样可以统一天下!”
司马畅悲伤极了,这个女人怎么一点都不上路,交出兵权交出城池的王侯难道不该优待吗?人家蜀国皇帝吴国皇帝投降后都没事了,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扶风王,他死命地向后挪动,叫道:“陛下,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吃过饭的,我记得你还有个可爱的妹妹,你妹妹还对我笑了。我们真的是熟人!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司马畅盯着胡问静,见她一声不吭地又踏出了一步,心中悲愤极了,谁说胡问静最喜欢妹妹,只要与妹妹有关就网开一面,马蛋啊,不知道谣言会害死人吗?
他一边向后爬,一边脑筋急转:“陛下,你饶恕了我,可以向天下所有司马家王侯展示你的仁慈和善良!司马家有两百个王侯,个个有兵有权,若是陛下杀了我,两百个王侯要征战到几时?若是陛下饶恕了我,司马家的王侯们会想,高贵的扶风王司马畅都投降了,还受到了礼遇,那我们为什么不投降呢?天下两百个司马家的王侯尽数投降,陛下立刻就得到了天下,再也不需要征战四方,陛下永为华夏之主!”
胡问静看着司马畅,又踏出了一步。
司马畅泪水长流,王八蛋,这条件都不动心?胡问静有没有脑子啊,这可是降服两百个司马家的王侯的大好机会啊!随便换个其他人肯定答应了。司马畅忽然泪水狂飙,该死的,忘记胡问静是女人了,征服天下这些事情哪里会是女人在意的?对待女人不该用豪情壮志尔虞我诈妥协平衡政(治)大局,而该用情义!
司马畅盯着胡问静,颤抖地道:“陛下!陛下!我父王曾经与你有旧,你难道忍心杀了故人之子吗?陛下曾经在我父王手下为官,难道陛下没有一丝故人之情吗?我父王曾对扶风王府内数百官吏道,‘胡问静心中有大仁大爱,将会造福天下,本王将为胡问静铺路。’陛下!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在长安通行无阻?你知道为什么贾充对陛下贵为上宾?你知道为什么司马炎对陛下青睐有加?那是以为我父王写了几百封推荐信啊!”
司马畅随口胡说八道,只要此刻不死,他什么都能随便乱说,他心中恶狠狠地想着,今日他说胡问静的地位全靠司马骏推荐保举,若是胡问静敢杀了他,肯定会有无数人在背后说胡问静忘恩负义,胡问静吃得消吗?胡问静断断不敢杀了他。
胡问静又踏出一步,她背对着阳光,整张脸黑乎乎的,手中的长剑同样黑乎乎的,一点没有善良小仙女的模样。
司马畅泪崩,忘记胡问静根本不在意名誉了!他死命地后退,背部忽然碰到了东西,这才发现他已经退到了房间的最后方,背部贴到了墙壁。他心中悲愤极了,为什么要建一堵墙!为什么没有后门!
司马畅盯着胡问静一步步地靠近,而他却退无可退,悲声问道:“陛下!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杀了我对你毫无好处,留下我对你有无数的好处!”
“陛下,求你了,不要杀我!”
胡问静平静地看着司马畅,道:“胡某杀你,是因为陈仓城……”
司马畅瞬间明白了,马蛋啊,胡问静想要替死难的百姓报仇,以此拉拢关中百姓,名正言顺地取得关中的统治权,他对自己愤怒到了极点,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胡问静如此粗浅的计谋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司马畅真诚地看着胡问静,带着哭腔:“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是陈仓百姓的,我派了司马矩去救人的,可是司马矩假公济私,借刀shā • rén!这都是司马矩的错!自从陈仓城百姓死伤无数之后,我每天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闭上眼睛就看见陈仓城内遇难的百姓,我后悔啊!我真的后悔啊!”
他使劲地捶胸,流血的拳头在衣衫上留下了一个个血印。“陛下!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带领本部兵马去夺回陈仓,为陈仓的百姓报仇,只要能够杀了陈仓的胡人,陛下就是砍下了我的脑袋,我也心甘情愿。”
司马畅想得很清楚,只要能够避免立刻被杀死,什么诺言都无所谓,去陈仓的路这么远,他有的是机会想新的办法。
胡问静忽然笑了:“你以为本座想用陈仓百姓的血债拉拢关中百姓?你是不是太蠢了些?司马家的人就只会这种阴谋诡计?”
“陈仓城的血债与关中百姓有个P的关系?本座高呼一声为陈仓城的百姓报仇,关中百姓人人欢呼,可是本座高呼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一起去打胡人,这关中百姓还会欢呼吗?只怕人人怒吼,‘这报仇雪恨是官府的事情,与百姓何干?’”
司马畅努力挤出呆呆地神情看着胡问静,其实心里飞快转念,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胡问静不杀他?假装是胡问静的粉丝?假装爱上了胡问静?该死的,到底什么办法可以有效?
司马畅深情地看着胡问静,柔声道:“其实,陛下与我死去的娘亲长得一模一样。我每次看见陛下,就想深情的呼唤,娘亲!”
大堂门口,一群人死死地盯着司马畅,司马家为了活下去就能做任何事的家教真是太狗屎了!吃瓜看戏竟然都想吐了。
王敞死死地咬住牙齿,大笑和泪水一齐咽了下去,这就是司马畅,这就是他曾经当亲表弟看待的司马畅,好一个司马家的传家之术啊!
胡问静盯着司马畅,轻轻地笑着:“胡某杀你,是因为你让胡人狂妄自大了,偌大一个陈仓城十几万百姓,缙人尚且畏惧胡人而不敢救援,何况其他城池?长安有十余万大军不敢出击围剿陈仓的胡人,缙人这是虚弱到了什么程度?”
“得关中者得天下的关中宝地竟然被胡人轻易地杀入,轻易地屠戮一个城池,这缙人弱,胡人强,天下胡人谁不是欢呼着杀入关中,杀入中原,杀入华夏?”
“胡人气势高涨,原本不敢进入关中,不敢杀缙人,只想与缙人和平共处的胡人尽数产生了对缙人的蔑视,缙人不敢反抗,缙人无力反抗,缙人拥有巨大财富花花江山却虚弱无比!不杀了缙人抢夺缙人的江山还等什么?”
胡问静一脚踢在司马畅的脸上,几个牙齿和鲜血飞了出去。
胡问静厉声道:“我华夏从周朝以来镇压蛮夷的威名,汉朝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嚣张,曹魏将胡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气魄,尽数被你打得粉碎!”
“你说,就凭这一点,你该不该杀?”
胡问静恶狠狠地看着司马畅:“若只是胡人气势由弱转强,胡某倒也无所谓。只要胡某杀光了关中的胡人,胡人难道看不清陈仓城只是意外,再次对华夏充满畏惧?”
“可是你打碎了缙人的斗志和良知!”
“你坐看陈仓灭亡,你让所有关中人都知道了百姓在司马家、在官员、在朝廷的眼中就是一坨屎,绝不会花一兵一卒救援百姓,只会任由百姓被胡人屠杀奸(淫),百姓死多少都与朝廷与司马家与官老爷毫无关系!”
“就是你!你让关中所有百姓士卒官员的斗志都崩溃了!再也没人愿意死战坚守城池等待救援!再也没人信任朝廷!你让关中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血性和人性,变成了只会逃亡,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猪狗!”
“胡人围攻泾阳县,距离长安城只有四十里,长安城中百姓若是知道了这个噩耗,会不会再次奔逃?十余万将士会不会退缩不前?拥有几十万人的长安城会不会不敢出战,紧闭城门,坐看胡人围攻长安,打碎长安的城门,攀登长安的城墙,明知道胡人入城后将会把长安城的几十万人一一找出来杀了吃了,却依然不敢反抗?”
胡问静恶狠狠地俯视满脸是血惊恐不安的司马畅:“胡某好不容易用鲜血建立的汉人的自信和勇猛,却毁在了你的手中!胡某想要挽回这一切,必须逼更多的百姓拿起刀剑,杀更多的无辜百姓立威,胁迫更多的老弱病残拿起刀剑,流更多的汉人的鲜血!”
“胡某数年来精心筹谋的一切尽数毁在你的手中,你说,胡某怎么能够让你活下去?”
司马畅完全听不懂胡问静在说什么,什么数年筹谋,什么精心策划,胡问静到底在说什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凄厉地叫着:“陛下!陛下!不要杀我!我是忠臣!”
胡问静冷笑道:“来人,将司马畅拖出去,就在这扶风王府衙前千刀万剐,记住,不要伤了他的脸,本座要把这颗漂亮的人头放在京观的最高层!”
司马畅惨叫一声,恐惧到了极点,终于晕了过去。
……
长安城的某个角落,几个将领皱眉看着文鸯,他们与文鸯认识好些年了,曾经一起并肩讨伐过秃发树机能,他们很清楚文鸯的实力和人品,也清楚是司马畅脑子有病误信了谗言。
所以,他们没有劝文鸯重新回到扶风王府衙,没有责怪文鸯投靠了胡问静。良禽择木而栖,司马畅不把文鸯当人看,还不许文鸯换个主公了?
什么被主公冤枉了也不能背叛,什么被冤杀了全家也要对主公忠心耿耿,你丫是韩国人吗?屁股要歪到什么地方,脑子要进了多少水才会信这一套?我华夏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伍子胥才是最真实的人心。
但是,几个将领对文鸯作为说客出现在面前依然无法理解。
将领甲认真地道:“大家老相识了,我就直接说了,胡……陛下亲自入长安,是不是有些不智?”胡问静能够带多少人进长安?几百个?几千个?撑死一万个!可是长安有多少士卒?十余万!这是认为长安的七万中央军和数万征西大将军府的将士都是菜鸟白痴垃圾了?
文鸯大笑,然后老实地道:“其实,老夫也觉得陛下过于狂妄了。”
一群将领看着文鸯,只是过于狂妄?胡问静根本是狂妄得没边了,区区十几人就敢进入十余万敌人的包围之中,曹操刘备诸葛亮司马懿吕布加起来都没胡问静狂妄!
文鸯认真地道:“所以,你们投降吗?”
一群将领鄙夷地看着文鸯,投降?十余万人面对单枪匹马的傻瓜投降?你丫长脑子了没有?一个将领反问道:“所以,你想过杀了胡问静,自己做征西大将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