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外,数万匈奴人惊慌失措,刘曜一万精锐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唯有百余骑逃回了邯郸。
一个匈奴士卒惊恐地道:“汉人的精锐士卒来了!胡问静来了!”他其实不知道胡问静是谁,但是对汉人精锐士卒的恐怖却深深地印在心中,他们手中只有柴火棍,能够打得过武装到牙齿的汉人精锐士卒?这不是万余骑兵瞬间就全部嗝屁了嘛。
有匈奴士卒缓缓摇头,道:“一万骑兵没有全军覆没,听说现场只是死了几千人,其余人都四散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到邯郸城外,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汉人的大军半路截杀了。
一个匈奴士卒愤怒地道:“那些骑兵已经先跑了!”他说得是没有回到邯郸城外匈奴人营地的骑兵,既然汉人精锐士卒当场只格杀了数千匈奴骑兵,那么其他骑兵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偷偷跑了。
另一个匈奴士卒痛恨极了:“都是匈奴人,他们竟然不讲义气!”
另一个角落,几个匈奴士卒低声讨论着,一个匈奴士卒道:“不如……”那个匈奴没有说完整,看着其余人,其余人缓缓点头。听说一万匈奴骑兵,五万羯人步卒尽数被汉人精锐杀了,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不如早点逃走的好。
一堆人围着一个逃回来的匈奴骑兵,那个骑兵抱着脑袋,犹自在恐惧之中,一句话都不想说。其余人却完全不体谅他,拼命地催促着:“说啊!到底是怎么输的!”“到底死了多少人?”“汉人士卒有多少?”
另一个逃回来的匈奴骑兵大声地道:“你们不要逼他,问我好了,我告诉你们真相!”
一堆人围住了他,七嘴八舌地问着,根本听不清问了什么。那匈奴骑兵大声地道:“都闭嘴,听我说!”四周立刻安静了。
那匈奴骑兵道:“……汉人有神奇地铠甲,刀枪不入,不管我们怎么砍杀,怎么射箭,一点用都没有,我亲眼看见一支箭射在了一个汉人的眼睛上,结果箭矢自动掉到了地上!”四周的匈奴士卒齐声惊呼,若不是亲耳听到完全不敢相信汉人有如此厉害的铠甲。有人不服,铠甲能够挡住射向眼睛的箭矢?
那匈奴骑兵道:“……听说那汉人的头领是妖王,有法术……”
一群匈奴士卒点头,立刻就理解了,有法术护身莫说眼睛了,就是鼻毛都比钢铁要坚硬一万倍。
一个匈奴士卒忽然大叫:“我知道了,那是污妖王胡问静!”他看着四周望向他的士卒,得意极了,他就是这么知识渊博。那匈奴士卒大声地道:“你们不知道吗?汉人之中有一个污妖王,刀枪不入,每天要吃一百个童男童女!”
好些人匈奴士卒想起来了,“污妖王”三字如雷贯耳。一个匈奴士卒喃喃地道:“我听说污妖王曾经让一个州的河水泛滥!”另一个匈奴士卒浑身发抖:“我听汉人说过,污妖王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会被污妖王杀了,尸体要筑成京观。”
有匈奴勇士看不下去了,汉人还没到就怕成这样,哪里有一丝一毫草原雄鹰的模样?他大声地呵斥:“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民,我们是草原的雄鹰,杀光汉人是长生天的意志,我们已经打下了好多汉人的城池,你们看到过勇敢的汉人吗?我们只要拿起刀剑就不用怕任何一个汉人!”
周围的匈奴人古怪地看着那匈奴勇士,五万羯人一万匈奴人全军覆没了,你还在鼓吹汉人都是懦夫?你赢麻了!
匈奴人的中军帐内,刘曜少了一眼四周的将领,脸色阴沉:“王弥呢?”一个匈奴人将领道:“王弥率领手下去攻打冀州其余城池了。”
刘曜眼神冰凉,王弥一直在竭力发展个人势力,这在匈奴人占有大局的情况之下他可以容忍,在汉人江山作乱的人越多越好,但是在匈奴人大败的时候却只觉杀气弥漫,一个不听话的手下又有什么用?
但是,眼前匈奴人新败,精锐骑兵全军覆没……刘曜心中一疼,用来对付羯人以及在刘渊的势力之内争夺更大的权力的一万精锐骑兵竟然全军覆没了,他还有什么力量争夺天下?
刘曜看着一群匈奴人将领,下令道:“全军撤退,回……”他想了一想,从进攻汉人江山的角度,他应该退回巨鹿城,但是他此刻更想看清局势,以及保住实力。“……回常山郡真定城。”
刘曜决定干脆退得远一些,与并州比较近,有利于从并州调遣匈奴人,而且越是靠北,马场越多,也方便重新建立骑兵队伍。
一群匈奴将领毫不在意,能够早点撤退回到真定城也是好事,真定城内有这许多华丽的房子美丽的衣衫,他们本来就不想跑大老远攻打邯郸的。
刘曜想了想,又下令道:“命令王弥守住巨鹿城。”有王弥在前面挡住胡问静,他多少可以轻松点。一群匈奴将领冷笑点头,王弥和胡问静都是汉人,汉人杀汉人就是狗咬狗,死光了也不可惜。
三四万匈奴人立即开始撤退,炜千在城头看到了,冷笑出声,打了邯郸后拍拍屁股就想走?她大声地道:“儿郎们,随我追杀胡人!”
百余骑兵与数千士卒齐声大喊:“杀胡人!”
正在撤退的匈奴士卒听见了汉人的呼喊,脚步更加快了,有人脸色惨白,催促着其余匈奴人:“快走!被汉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一个匈奴将领回望邯郸城,冷笑着:“汉人有一句老话叫做穷寇莫追。”他冷笑几声,开始下令:“留下千余人埋伏在道路两边,看到汉人来了只管先反过来,等听到号角声就杀出来截断汉人的退路,教这些汉人追兵来得去不得!”
一群匈奴人互相看了一眼,大声地欢呼:“杀汉人!杀汉人!”“将军妙计!”
一大群匈奴士卒毫不犹豫地就钻进了道路两边的树林之中。
那匈奴将领傲然微笑,刘曜失败是因为刘曜不懂兵法,若是由他这样精通兵法的人带队,汉人早已全部死光了。他微微叹息:“我有无上的兵法,有无敌的武术,有无数舍生忘死的勇士,却只能在刘曜的手下,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啊。”四周的匈奴人热切地看着那将领,这是说给我们听得吗?这是想要我们表示支持你取代刘曜?你丫不看看刘曜是刘渊的儿子吗?一群匈奴人坚决地微笑,什么话都不说,所有的感情都用微笑表示。
那匈奴将领很是不满,这些人是不相信他杰出的才华?他眼神深邃,厉声道:“匈奴的兄弟们,我要带所有人活下去!”
只要打赢了这次伏击战,所有匈奴人都会知道他的武勇和伟大。
那匈奴将领带着千余人继续前进了数里,看着两边的茂密树林,他暗暗点头,是个埋伏的好地方,下令道:“进入树林,等汉人的援军到了,听我号令,杀了汉人!”一群士卒应着,钻入了树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来路有马蹄声响,那匈奴将领笑了,听马蹄声不过百余骑而已,他有一千士卒堵住那百余骑的去路,又有一千士卒截住那百余骑的退路,两千士卒前后夹击,这百余骑分分钟就成了肉酱。
那匈奴将领大声地道:“吹响号角,伏击汉人!”
苍凉的号角传了出去,那匈奴将领带人钻出了树林,就在官道上列阵。他眼神之中冒着光,傲然盯着前方,只要今日击杀了汉人的大将,他就会取代刘曜成为匈奴人中的新贵。
炜千率领百余骑急追,忽然看到前方有匈奴人拦路,心中倒是一惊:“不好!中了埋伏!”其余骑兵也是一惊,那些匈奴人的行为太诡异了,怎么看怎么是陷阱。炜千勒住马,仔细地打量四周,结果没看见预料中的千军万马。
那匈奴将领见到炜千勒马,大声地狂笑:“汉人将领,过来受死!”区区百余骑也敢追赶数万匈奴人,活该死在这里。
炜千皱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匈奴人,不明白这些人是不是吃错药了,她转头问其余骑兵,道:“难道那些匈奴人的前面有巨大的深坑?”一群骑兵死死地盯着地面,打死不信地面会有深坑,再说若是有深坑又何必站出来挡住道路呢,任由他们摔进陷阱岂不是更好?
那匈奴将领看着炜千不敢前进,再一次大笑:“不用想了,你已经没处逃跑了,你的退路已经被我截断了!”虽然没看见那埋伏的千余匈奴士卒冒出来,但是那一定是还没赶到,总而言之这百余骑兵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死路一条。
炜千大惊,转身看来路,一点动静都没看出来,哪有追兵?哪有伏兵?她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陷阱在哪里,看着那匈奴人将领大声狂笑,陡然懂了:“空城计!”
一群骑兵用力点头,马蛋啊,被一个shǎ • bī忽悠住了。
那匈奴将领犹自大笑着:“现在你下马投降,我可以饶你不死!”
炜千举起了手臂,下令道:“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百余骑一齐大喊:“向前,向前!一直向前!”战马对着匈奴士卒们慢慢地开始小跑。
那匈奴将领冷笑摇头,对身边的亲信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愚蠢之人,区区百余人竟然敢向千余……”他眼角看到了什么,忽然一怔,转头,使劲地揉眼睛,马蛋啊,为什么他的千余士卒只有不到百人,其余人呢?
那匈奴将领对着树林大喊:“都出来啊!快都出来啊!汉人到了!”
树林中静悄悄地,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匈奴将领伸长了脖子看来路,那负责截断汉人退路的千余人同样不见踪影。他脸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
马蹄声越来越急促,小跑的战马已经开始了冲刺。
那匈奴将领的亲信使劲地扯他:“快逃啊!快逃!”
那匈奴将领脸色惨白,怒喝道:“该死的胆小鬼,身为匈奴勇士怎么可以退缩!就是千万人来了我也绝不会退后一步!”
马蹄声更加密集了,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那匈奴将领转头一看,只见汉人骑兵已经到了几十丈外,那高大的战马像是一堵堵墙一样撞了过来,他吓得魂飞魄散,厉声叫道:“快逃!”拼命地向道路边的树林跑。
“噗!”一柄长刀掠过那匈奴将领的脖子,人头飞起。
炜千又连砍数人,对自己不满到了极点,区区百人挡住去路竟然就让她疑神疑鬼了,这胆子也太小了。她大声地骂着:“浪费我的时间!”懒得再冲杀一次杀尽这百余匈奴人,微微调整马速,又恢复了小跑,一路向前方追去。
炜千高举着手中的长刀,厉声叫着:“杀尽胡人!”
百余骑呼啸而去。
许久,树林深处才有匈奴人冒了出来,眼看附近没有看到汉人,大喜若狂。有人叫道:“我就说不要出来就绝对没事。”有人看着官道,很是犹豫,若是沿着官道而行迟早会再次遇到汉人骑兵,不如就在密林之中慢慢行走,反正只要方向对,照样可以淘到常山郡的。树林深处,有匈奴人淡定地躺在地上休息,汉人追杀胡人顶多追杀一两天,他只要在这里躲三天,汉人就会回邯郸了,他就可以毫无风险的回并州了。什么伏击汉人,什么匈奴人的荣耀和大业,关他P事?他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加入了造反的大军求个活路,难道还要故意送死吗?这岂不是与他为了活下去而造反彻底相反?他只管在这个乱世之中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汉人也好,匈奴人也好,羯人也好,想要他献出生命那是做梦。
数日内,司州境内胡人大军尽数撤退,唯有些许零散胡人或躲在密林之中,或慢悠悠地向并州方向前进。
……
清河城外。
“处仲!处仲!”王衍大声地哭喊着王敦的表字,他的发髻散乱,头发散落下来,衣衫更是凌乱无比。
“处仲,你是我王家栋梁,怎么就这么去了呢?”王衍捶胸痛哭。其余琅琊王氏的子弟泪水打转,王敦不幸战死,这是琅琊王氏的重大好事,废物王敦屡战屡败,要不是族长王衍力挺,王敦早就被废除了军事统帅的位置,琅琊王氏哪里会一败再败,死伤惨重?但是人死债消,可以偷偷地鄙夷死人,万万不能公开指责死人的过失。一群琅琊王氏的子弟泪流满面,一齐哭喊着:“王敦啊,你死得好惨!”“敦哥,没有你,我王家痛失长城啊。”“我宁可死得是我啊,王家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王敦。”
有琅琊王氏的子弟一边痛哭,一边打量王衍,按理说王敦只是王衍的族弟,又间接害死了王衍的亲弟弟王澄,王衍至于为王敦的死哭得这么伤心吗?但是看王衍的眼神,那一股刻骨的痛恨几乎要实质化了。
好些琅琊王氏子弟暗暗点头,王衍不愧是一族之长,万事以王阀为重,是不是亲兄弟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让王阀获得利益。
一群琅琊王氏子弟心中叹息,好一个王衍,我不及也。
王衍伏在案几上痛哭:“王敦!王敦!你怎么就死了呢?”
他心中恨到了极点,胡问静竟然杀了王敦?凭什么!王敦必须由他王衍亲手杀了!
王衍一点点都不喜欢王敦,王敦从小就想挑战他的权威,就看不起他的亲弟弟王澄,他凭什么要对不过是同一个家族出身,不过是同样姓王的人好?王衍深深地怀疑王澄的死因,王澄与王敦共同驻守定陶,为什么胡问静砍杀了王澄,王敦却毫发无伤?是不是王敦故意借刀shā • rén?若是只为了王澄,那还是为了私仇,但王衍对王敦的恨还包含了公仇。就在“军事奇才”王敦的手中,琅琊王氏折损了多少精英?定陶损失了数千王氏精锐私军,谯县损失了数千王氏精锐重甲铁骑,如今在司州又损失了数千王氏的精锐骑兵!王敦到底想要摧毁琅琊王氏的根基几次?
王衍没有将王敦打发去种地的唯一理由是王敦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是王敦被追究责任,他也要承担责任,这族长的位置就不怎么稳妥了。王衍只能含着泪忍下废物王敦,当废物王敦杀了胡问静,或者打败了司马越,获取了冀州,或者运气好一举占领了洛阳之后,王衍第一件事情就是请王敦喝酒,然后手中酒杯落地,屏风后冲出三百刀斧手,将王敦砍成肉酱。他会看着还有最后一口气的王敦,冷冷地道:“王某忍你很久了!”想象那王敦震惊和绝望的眼神,王衍就充满了幸福和得意。可是,今日王敦竟然被胡问静杀了,王衍还怎么亲手杀了王敦?
王衍愤怒无比:“胡问静!”抢夺他报仇的大计无所谓,抢走了他装逼和泄愤的机会那就不可饶恕!
一群琅琊王氏的人听着王衍咬牙切齿的声音,更加得佩服王衍了,急忙挤出泪水:“王敦,你死得好惨啊。”
王衍愤怒之中,又想到了现实。琅琊王氏子弟之中最懂军事的王敦死了,难道要他亲自出马?王衍自信自己的才华是整个琅琊王氏的第一,王敦的才能差他一条街呢,只要他出马肯定可以灭了胡问静,灭了司马越,就像他一出马就搞定了胡问静的“诅咒铠甲”,琅琊王氏的阀主,天下知名的玄学大师就是如此的自信。但是他身为琅琊王氏的阀主难道要亲手对付一个小小的平民女子?万一……对,就是万一,万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或者士卒不卖力,或者不肖门人子弟被胡问静收买了,他竟然输在了胡问静的手中呢?
王衍知道胡问静在筑造新的京观,不用去看就能知道王敦的脑袋会放置在京观的最高端,就像王澄的脑袋一样。若是他不小心输在了胡问静的手中,胡问静这种文盲废物人渣无耻之徒哪里会尊重他的才华,怜惜他的能力,搞不好就杀了他,然后他的脑袋就同样会出现在某个京观的顶端。
王衍打了个寒颤,又冷笑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是天下知名的顶尖玄学大师,他是有几百年历史的顶尖豪门大阀琅琊王氏的阀主,他为什么要冒矢石之险?诸葛亮和司马懿率军打仗有出现在第一线吗?有攀爬城墙先登吗?他作为比诸葛亮和司马懿更有身份的人当然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么,该派谁,或者说该如何对待胡问静?要不要与东海王司马越联手?与打了年许的东海王司马越联手倒是无妨,死得都是普通士卒,死再多也不会影响双方的判断力和态度,该联手就联手。但是司马越会开出什么价码呢?司马越可以龟缩在清河城内,琅琊王氏又给固守何处呢?
王衍陷入了沉思之中。
……
清河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