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何知曼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打破僵局:“你,在这干嘛?”
“……守在这里,防止小姐姐逃跑。”夏娃尔用闪闪发亮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反问道:“……小姐姐,你又在这干什么呢?”
“……”何知曼感觉自己有点见鬼了,刚刚被她恶言气跑的少女这会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一副娇艳欲滴、含羞待放的模样,是几个意思啊……
更见鬼的是,因为对方的回答,她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其实早已全程不在线:一心只想着出来找小妹妹,居然忘记了作为人质第一时间应该趁机溜走才对!
登时无语凝噎的何知曼重咳一声,才道:“……我刚想逃跑来着,没想到你会在门口。”
两人这质朴诚实的一问一答,是一般稍微有点脑子的绑匪和人质都不会说出来的,然而两人都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可见两人的敌对模式已经到了非同一般人的境界了。
“哦……”夏娃尔继续期待地追问:“然后呢?”那些想对她说的话呢?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进去睡觉了。”何知曼说完,还非常顺手地准备把门合上。
“诶,等等……”夏娃尔伸手挡住铁门。
“干嘛?”
“……小姐姐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夏娃尔嘟嘴,蹙起的眉间似乎藏着各种委屈。
“说什么,睡觉前问候吗?行吧,那晚安。”何知曼再次想拉上铁门,结果发现铁门纹丝不动。
“不是这一句啦……”夏娃尔有点急了。
“不然是哪句?”何知曼双手搭在门上硬掰,暗中使出吃奶的力气,结果铁门依然毫不动摇。
夏娃尔稍稍垂下头,表情有些羞涩:“就是、就是你惹我生气了,你要对我干嘛干嘛……”
“什么干嘛干嘛,麻烦你把话说清楚点。”何知曼因为使力憋得脖子通红,她和这铁门杠上了。
夏娃尔见对方左右抓不住重点,着急地脱口而出道:“我在生气,还没原谅你啊!”
“那就不要原谅我呀!”始终掰不动铁门的何知曼累得喘成狗,她果断松开手不玩了,“可以了吧,说完了没,说完了就让我把门关了。”
这人怎么一下说变就变的!夏娃尔恼羞地一跺脚,干脆气鼓鼓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外面很冷,呼啸的风直灌入室内,两人卡在门口不进不退,被冻成狗的何知曼只好先作出妥协,她一脸无可奈何地道:“所以金刚大力士芭比,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要。”说完人就窜了进去,就怕慢了一步对方会反悔。
终于可以把门关上的何知曼,暗自摇头失笑:说起自觉,少女才真是一点身为绑匪的自觉都没有吧,这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何知曼径自走到沙发床前,一把掀开被子,然后躺了下去。车厢里啥消遣设备都没有,所以只能睡觉了。
夏娃尔见对方一进来倒头就睡,根本没有要来搭理她的意思,她只好自己扭扭捏捏地从卡座上移到对方的床头前,就地坐下。
是小姐姐先乱发脾气出言伤人的,她要等对方道歉才能原谅对方,为了坚守这个原则,所以她现在还不能主动先和对方说话。
半个小时过去了。
端端正正坐在地上的夏娃尔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引人注意的事,她就算在这里把地板坐穿了,闷在被窝里的人也不可能会理她。
安静的室内,忽然响起少女断断续续的低泣声:“……嘤……嘤呜……”
床上的何知曼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向少女。
“……嘤、嘤呜……嘤呜呜呜……”哭声开始变大,且饱含无助。
何知曼双手捂起耳朵。
“……呜呜呜、嗬……嗬呜呜、嗬呜呜呜、嗬呜呜呜呜…………”哭声持续高亢,且逐渐充满节奏。
何知曼猛地拉下被子半坐起身,打断噪音的制造者:“你一定要在我旁边哭吗?”
夏娃尔停下哭喊声,抬头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认真道:“不然除了哭,还有什么其它更能引起小姐姐注意的方法吗?”
何知曼一时卡壳:“……没有。”
“那就是了,所以只能这样了。”
“打住!”何知曼赶在对方再次开口制造噪音前,伸出食指压在对方嘴上,正色道:“小妹妹你给我搞清楚状况,你是绑匪,是个坏人,我是你们的人质,是个受害者,你觉得你这样随便卖惨地瞎哭瞎嚎,我有可能会同情你,对你心软吗?!”
“可是我觉得哭有用呀,至少小姐姐现在有理我。”夏娃尔伸出比对方小半号的双手,握住了对方压在她嘴唇上的手。
“这个是重点吗?!”何知曼倏地一下把手抽回去,“重点是因为你哭得太假、太不专业了,连一滴眼泪一丝鼻涕都没有,感情不到位、声线毫无起伏,你这简直就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是想糊弄谁呢!”
夏娃尔受教地郑重点头:“明白了,那我再试一遍?”
“打住,我们先不研究这个问题。”何知曼再次制止了对方,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心平气和道:“回到根源问题上解决——因为你是个绑匪。”
“……所以,这个问题可以怎么解决吗?”
“问得好,那我现在非常明确地告诉你——”
夏娃尔满心期待地看着对方:“嗯……”
“——对于我们来说,这个问题永远无解!”
夏娃尔面色一僵。
对自己的答复感到无比满意的何知曼心情轻松地张开被子,准备继续躺下——有些话、有些事,必要时就得说得绝情、做得决断,以免事后总是藕断丝连、拖泥带水。
反应过来的夏娃尔陡然伸手扯住了对方被子的一角。
何知曼吓了一下:“你你要干嘛……”只要对方一来硬的,她心里难免会有点怕怕的,毕竟对方力气那么大……
夏娃尔垂下眼帘,再次抬眸时,眼里蓄着晶莹的波光,楚楚动人:“那……那我今晚不做绑匪了好不好,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妹妹。”
“……诶,可、可以这样的咩??”何知曼有些吃惊。不但是因为对方提议的角度清奇,更是因为她居然觉得这个方法好像挺可行的,而且还能把她前面一切顾虑迎刃而解了……
“可以呀!”夏娃尔凑过去,语气柔和道:“我们今晚可以暂时放下彼此的敌对身份,你做我的小姐姐,我当你的小妹妹,我们两人简简单单地相处就好,不需要任何顾忌。
这本来也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呀,所以只要我觉得可以,你也觉得可以,就行了,完全不用经过其他人的同意。你认为,小姐姐?”
“嗯……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何知曼被说得有些心动了。倒是完全忽略了本该羞涩直率的夏娃尔在说这番话时,突然变得理性沉着,温声细语中带着令人不可察觉的诱惑力。
“所以好不好嘛,小姐姐?”夏娃尔轻轻地扯了扯对方的被子,水汪汪的眼睛中带着渴求。
何知曼默默地单手捂着胸口:哎呀受不鸟了,如果她有一个长得如此这般可爱乖巧还会撒娇的妹妹,估计会恨不得把对方宠成皇室的公主,拱成天上的月亮吧……
“好吧,小姐姐?”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的何知曼——伸手把将对方推开,扯过被子,道:“今晚就聊到这吧,我困了,要睡觉。”才怪,其实她白天睡得够多,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
“……”小姐姐你不按套路出牌呀!!夏娃尔问:“为什么?!”
何知曼躺在床上,双手垫着后脑勺,眼神没有焦距地随意盯着某一处。她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道: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如你说的,放下一切顾虑来相处,可能连十二个小时都不到,所以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事情呢?
明天下午,不管到时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更糟糕一点的话,我们可能会成为‘不是你死或就是我亡’的仇敌关系!
所以,现在最好的相处状态就是,不要去做这些多此一举又无谓的事情,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要去尝试,这样也可以让我们以后的关系变得纯粹一点,比如纯粹的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比如纯粹得只有仇恨的敌人……”
说到这里,何知曼侧过身,单手支起脑袋,用难得诚挚的目光直视对方:“我不知道以你的年纪,能不能听明白我说的话,你看着不小也不大,可以很无知,也可以很早熟,可以叛逆任性,也可以胆小粘人,这是一个可以无限塑形、改变的阶段……
处在这么一个阶段的你,又刚好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所以——这样的你,才让人觉得是最危险的。”
“……为什么,是最危险的?”夏娃尔紧紧锁定对方的目光,声音里有些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