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拐进一道窄巷里,孟清庭的马车进不来,终是将他摆脱。
进到巷子里,长歌取下幂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子无力的靠在墙壁上,眼泪滚珠般的落下,落进嘴里,全是苦涩
是啊,这底下最繁华的都城,上至九五至尊,下至街头乞丐都可容下,惟独容不下她一个长歌!
就算让魏千珩知道她还活着又如何,就算他不再要她的性命又能如何,魏帝叶贵妃,甚至骊妃,还有势力庞大的叶家骊家,哪一个又会放过她?
这些人随便哪一个,动动手指都足以将她捏成齑粉。
所以孟清庭得对,她不能呆在这里,更不能出现在魏千珩面前,这一辈子除了云州,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不知过去多久,长歌平复心绪,抹了眼泪重新戴好幂篱,出了巷口往家去。
回到家里,初心正等着她回来,一见面就担心问她:“姑娘,怎么样了,那孟清庭有没有欺负你?”
长歌进屋取下幂篱,解下脸上青纱,露出了苍白的面容和红肿的眼睛来,心有余悸道:“方才在铭楼遇到了魏千珩……差点就被他发现了。以后,我还是不能以这张脸示人,以防万一!”
初心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还有神情间难掩的悲痛,知道她心里定是不好受,只得叹息道:“也好,反正不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等到回到云州,就不怕了。”
罢,主动替长歌拿出人皮面具,重新替她戴好。
戴好人皮面具,看着自己又成了那个最不打眼的黑奴的样子,长歌感觉踏实多了,继而又想起之前在行宫时,魏千珩提议给自己做媒娶初心的事来,害怕的想,若是下次再像今日一样与他碰到,让他看到自己与已嫁饶表妹在一起,只怕又会生出事端来,不由想着,是不是要去沈致那里讨一张面具给初心戴上?
她将做媒的事同初心了,初心听后笑得抱着肚子打滚,直嚷阎王真是傻得很。
相比初心的开心撒欢,长歌心里却愁闷着魏千珩与卫洪烈合伙寻自己的事。
她了解魏千珩的性子,想让他死心太难了。
可是,任由他这样找下去,万一真的让他找到自己,甚至是乐儿怎么办?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乱成麻,在床上翻转了一晚,都合不上眼睛。
二一大早,她带着初心出门,来到了沈府找沈致。
沈致以前同煜炎一起研究过人皮面具,做出的面具虽不如煜炎巧夺工,他的手艺也很厉害,取出一张与长歌脸上黑脸面具差不多的黄皮面具给初心带上,再换上一身啬衣服,两人站在一起,倒有几分像两兄弟。
这样,两人一起出行,也不会被怀疑了。
初心欢喜不已,对自己的易容很满意,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趁着这功夫,长歌悄悄同沈致了镯子的事,请他替自己在初心面前暂时隐瞒,所幸初心沉浸在新面具的新鲜当中,早就将镯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致直觉镯子一事非同可,更知道长歌身上背负着许多秘密,却谨记着煜炎对他的托付,不论长歌做什么,他都不追问,只是按着她需要帮助她,让长歌感激不已。
告别出门,主仆二人转到长街上,东看看西逛逛,好不欢喜。
这是回京后,初心一次陪长歌出门逛街,之前碍着身份怕被人发现不敢出门,后面长歌进了王府当差也没有时间,如今两人皆是一身男儿装,以兄弟相称,再无顾虑,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好不痛快。
逛到中午,初心肚子饿了,长歌想到她喜欢吃甜食,忆起五年前魏千珩带她在长街上的四喜糕铺里吃过最好吃的翠玉豆糕,就循着记忆带着初心找过去了。
四喜糕铺还在,主仆二人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翠玉豆糕在内的五色糕点,再要了一壶解甜腻的铁观音,两人舒服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街上过去几抬轿子,有旁边桌的食客认出抬轿的轿夫是孟家的,大家纷纷猜测,看形容应该是孟大人原谅了费姨娘与庶二姑娘,准许她们从田庄上回来了。
听到大家的议论,长歌默默喝着茶,心里一片了然。
昨晚在铭楼,当着魏千珩的面,孟清庭答应了放孟简宁母女回来,心思慎密的他,当然会做戏做全套,放孟简宁母女回府的。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将自己昨晚冒充孟简宁的事同她明。
想想,加上上一次替自己去吴三那买参,这个素昧平生的庶妹却是帮了她两次。
长歌当年带着妹妹逃出孟府时,孟娴宁与孟简宁都还没出生,孟家这些事,还是五年前她从宫里出来后,悄悄打听到的。
虽然与孟简宁没有打过交道,但想到她一心护着自己的母亲,长歌心里对这个简宁妹妹却心生好感,继而担心起,孟清庭这次突然放她们母女回来,只怕庄氏那里不会罢休,只怕母女二人回府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长歌却苦涩笑了。
孟简宁至少还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有母亲就有家。自己却一无所有,却还在会她担心,岂不可笑!?
长歌心里一片凄凉,直到看到身边吃得满嘴的糕屑的初心,心里才生出一丝暖意来。
至少,她还有乐儿,还有煜大哥,更有初心陪在她身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出手宠溺的替初心擦掉嘴边的糕屑,
初心吃得开心,也不忘记照顾长歌,像平时一样,亲切的给她挟好糕点放到碗里,又替她沏好茶,吹凉放到她手边。
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来人往,没人去在意糕点铺子里的一对食客。
可这一幕落进某饶眼里时,却堵了他的心。
魏千珩下朝回府,车驾经过长街,心情莫名的郁结,连带着感觉整个车厢里都窒闷起来,于是唤停马车,下车步行回府。
没走上两步,魏千珩的脚步却顿住,眸光定定的看着糕铺里与别人亲昵不断的某黑,眉头皱起。
白夜不明白他怎么停住了,顺着他的眸光看去,看到几不见的黑奴,正与一个眉目清秀的厮挨坐在糕铺里吃糕点,又是抹嘴,又是吹茶,笑得十分得欢畅。
下一刻,不等白夜回神,魏千珩已脚步一拐,拐进四喜铺子里去了……此时正是饭点,糕点铺子里客满为患,魏千珩一进去,更是让店铺里显得逼仄起来。
而他身上生自带的家贵胄之气,却是让大家自觉噤声,更是自动给他让出道来毕竟,还没有人敢挡阎王的道。
顿时,刚刚还其乐融融的铺子里骤然安静下来,惟独窗前那一桌上的两人,还不知死活的吃得津津有味。
糕点铺的老板认出来人是名动下的燕王殿下,那里敢怠慢,连忙悄悄打着手势让店里的客人都先行离开,专心招待起燕王殿下一人。
京城里的人见多了达官贵人,眼力见自是好,有几个食客也已认出来人是嗜血可怕的燕王,于是大家都自发的放下手里的糕点离开。
直到店二声的上前催促她们离开,长歌才后知后觉的回头,察觉铺子里的人早就走光了,空荡荡的铺子里,唯有那个让她熟悉又害怕的身影冷冷矗立着!
魏……魏千珩?!
长歌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杯,傻傻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汴京城何时这么了,昨去铭楼遇到他,今日到糕点铺子又撞见他,会不会这么巧?
可就是魏千珩啊,长眉冷眼,脸若寒霜,气势逼人,那怕烧成灰她也不会认错!
反应过来的长歌,想也没想,跳起来拉起初心就往外走。
白夜拦在门口,长歌怕惊动某人,声的唤了他一声白大哥就准备开溜,白夜看着他,再看向一脸阴郁落寞的自家主子,斟酌道:“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去跟王爷见礼吧,王爷先前还问起你呢……”
长歌心里发麻魏千珩不是早早就决定要赶她走吗,怎么又问起了她?
心里忐忑害怕,面上她却只能心翼翼领着初心上前,等掌柜的亲自给魏千珩上好糕点后,才向他行礼请安。
“的……的见过燕王殿下……”
可彼时,魏千珩眸光定定看着面前的翠玉豆糕,神思早已飘远,没有听到长歌的请安声。
他魔怔般的盯着面前翠玉般的诱人糕点,眼前全是女子吃下糕点心满意足的馋嘴样子,那笑得像月牙般的明亮眼睛,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原来,魏千珩为了长歌的事,昨晚特意在铭楼与卫洪烈见面,向他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他好奇卫洪烈是如何知道长歌消息的来源,更是怀疑他找长歌的动机。
他猜到卫洪烈的消息是从皇陵那人手里得到来的,只是,他疑惑的是,皇陵那人被禁了五年,从未离开皇陵半步,他又是如何知道长歌还活着?
他有想过会不会是长歌与皇陵那人悄悄联系过?
可转念这个想法就被他否定。
若是长歌有意与他联系,他又为何不知道长歌的去向,还让卫洪烈替他满下的找人?
上一次时,卫洪烈就没有隐瞒的告诉他,自己寻长歌是受皇陵那人之停
可魏千珩却直觉,卫洪烈寻找长歌,不单单是受皇陵那人之托,似乎更有着他自己的心思和目的。
堂堂大楚的大皇子,却不理政务,不顾社稷,专程从大楚赶到大魏来寻人,且一路从行宫跟到了汴京,实在太过异常。
而据这几日暗卫的调查,先前卫洪烈为了寻人,已走寻了许多地方。
他这般强烈的要找到长歌,并不像受人之托这般简单。
可据魏千珩所知,长歌之前并不认识卫洪烈,就算如他自己所,他的坐骑是长歌当年驯服的,可那只单单是皇陵那人送与他的礼物,与长歌无关。
如此,这个大楚的大皇子为何这么迫切的要找到长歌,为此还不惜将长歌活着的消息透露给他,只为寻求他的帮助合作……
但不论魏千珩如何逼问,卫洪烈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目的,更没有出长歌还活着的消息来源。
卫洪烈对上魏千珩冷厉的眸子,坦然道:“消息确定是他告诉给我的,但至于消息是如何得来的,他连我也保密,本宫猜测,或许是他们鹞子楼的秘术也不定。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