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全则敲了敲房门,里面的人连忙把门打开问道:“怎么样了?”
漆全则把堂屋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看着漆媛道:“姐,你怎么想的?”
漆媛眼睛里全是挣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红叹了一口气,将漆媛的顾虑告诉了他。
“文昊是郑家宝唯一的儿子,那边不可能让文昊跟着三妹的。”
漆全乐抱着胳膊倚在们框上,淡淡道:“我若是有办法让文昊留在漆家,你愿不愿意和离?”
漆媛眼睛一亮,答案不言而喻:“什么办法?”
漆全乐走进去把门关上,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一屋的人眼睛越来越亮,尤其是吴妞,眼睛里火热的恨不得扑到漆全乐身上,不过毕竟人多,她只能克制的握住了漆全乐的手。
漆媛有些迟疑:“小越……同意吗?”
漆全乐:“我去找他说,你去堂屋,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答应任何事。”
随后他又蹲在郑文昊面前:“文昊,刚刚三舅说的你可愿意?”
郑文昊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漆全乐继续说道:“若是同意以后你就可以跟你娘一起生活在这里,不用再回那个男人家了。”
郑文昊点了点头。
漆全乐伸出手:“那你跟我一起去你小越舅舅家。”
郑文昊看了一眼漆媛,漆媛一脸鼓励的看着他,郑文昊缓缓的伸出手,放到了漆全乐的手上。
一群人去了堂屋,漆全乐则带着郑文昊去了漆越家。
漆越听了漆全乐的计划后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他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把别人的儿子留在自己家。
漆越说出自己的担心,漆全乐顿时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他。
漆越被他看得一脸莫名,把刚才说的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还是没发现那里有问题。
反而是漆全乐想起来了,他之前可不就是个傻子吗?于是开始为他科普八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
漆越:“……”
漆全乐一顿输出,对漆越来说又是一次世界观重塑的过程,不过比能怀孕的‘哥儿’冲击力小多了,漆越差不多理解了他的意思,就跟他们来到了漆有丰家。
漆媛站在李小娥后面,看到他们来后松了口气,实在是郑家宝太过没脸没皮,竟然拿他们之前的事出来说,只是他不知道,现在他越是提起之前的事,越是让她明白,自己以前是有多瞎。
就像被人弄晕了头一样,竟然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漆媛看向漆全乐,漆全乐朝她点了点头,漆媛终于不再忍耐:“我要和离。”
正哭得动情的郑家宝好似是被一下扼住了喉咙的鸭子,嘎的一声定在了那里,嘴巴张着,配上他嘴边的巴掌印,整个人十分的滑稽。
漆越看了一眼,从指痕的方向来看,应该是他自己打的。
漆媛话都说出来了,漆有丰也不想说别的了,他看着郑晋洪道:“叔你也听见了,孩子就是这个想法,我们做爹娘的也是这个想法,既然都这样了,那就今天趁您在这就把这事定了吧,也算是有始有终。”
郑晋洪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郑望顺身上,眯着眼睛问:“顺子,你是怎么想的?”
郑望顺自然不同意,有漆媛在他手上才能让漆家投鼠忌器,他看了郑高义一眼。
郑高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说漆老大哥啊,孩子还小那懂得这些,意气用事,之后可不得吃苦,漆媛年纪轻轻的就和离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这对你们两家的名声也不好啊。”
郑高义一脸我也是为了你好的样子,好像漆媛要是和离了以后就活不下去了一样,也不知道刚刚是谁说要问漆媛的意见的。
漆有丰心里认定了就绝不会改口:“我们漆家不在意这点名声。”
郑高义一噎,呵,你们一群蛮子是不在意名声。
但是这活他可不敢说出口,他望了望门外,故作惊讶道:“哎呀,这天都要黑了,不如先让他们母子两跟我们回去,和离的事,之后再谈,之后再谈,天黑了三叔回去不方便。”
漆有丰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不同意,没有人能从我家带走我女儿。”
随后他看向郑晋洪的说道:“晋洪叔要是不嫌弃,今晚就在我家住下,等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我在让全民他们送你回去。”
郑晋洪笑眯眯道:“怎好麻烦你?”
“不麻烦,”漆有丰冷冷的看了一眼郑高义道:“朋友来了自然招待,若是敌人,我漆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语气里的警告不言而喻,郑高义不禁打了个哆嗦,突然有点后悔接这个差事了。
郑家这棵莬丝草根本斗不过大树一般的漆家,可惜郑望顺根本认不请这个事实,十几几年来顺风顺水的日子,早就让他忘了,他家之所以过的风生水起都是靠漆家,靠他儿子哄骗了漆媛。
郑望顺的表情瞬息变幻,一直跪在地上的郑家宝踉跄的站了起来:“我同意跟她和离,但是他——”
郑家宝手指指着郑文昊,眼神阴测的盯着漆媛:“是我的种,我要带走。”
郑家宝太了解漆媛对郑文昊的看重,和离又如何,只要这个小崽子捏在自己手上,就不信这个臭婆娘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漆媛眼神里出现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眼神轻蔑的看着郑家宝,好像在嘲笑这个只知道用孩子来威胁她的男人。
郑家宝一瞬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但很快被他抛之脑后,毕竟这可是这几年来一直都百试百灵的一招,他笃定漆媛在强撑,大声喊道:“我要带走他!”
漆全民嗤笑一声:“文昊是三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拼什么让你带走?就凭你一事无成,喝酒打婆娘吗?”
郑家宝一直都特别狠漆家这些人,自从他和漆媛成亲这些人总是一副看不起他,从眼睛底下看他的样子,这会儿听到漆全民的讽刺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了头。
郑家宝嘶吼道:“就凭他姓郑!”
漆全民抱着胳膊,冷冷道:“他也可以姓漆。”
“放屁,他是我的种,凭什么姓漆!”
漆全民拿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的种?”那意思很明白:你有种吗?
郑家宝脸色爆红,嘴边的手指印更加的显眼,龇着牙瞪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漆全民,下一刻就要冲了上去。
郑望顺一声喝道:“够了!”唯一的独子当着自己的面被这样羞辱,这根本就是把他脸按在地上摩擦。
郑望顺冷冷的盯着漆全民:“全民侄儿还是不要逞嘴上一时之快的好,别到时候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好收场。”
漆全民发出一声嗤笑,他还真不怕他们动手,郑家父子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一个。
漆有丰看了他一眼,漆全民撇了撇嘴没再出声。
漆有丰道:“既然两个人都同意和离了,那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吧。”
郑望顺自然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订下来:“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不如先给些时间让彼此冷静下来,再谈其他。”
漆有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以为已经给了很多时间让彼此冷静了,漆家事务繁多不像郑家,这件事就今天解决了吧,没得耽误了大家时间。”
漆有丰意有所指的‘冷静’两个字,让郑望顺瞬间就想到了这段时间漆家人对铺子做的那些事,恨的牙牙痒。
眼看外面聚集的漆家人越来越多,郑望顺脸色愈发难看,他原本想着把郑晋洪抬出来,漆有丰就算再不情愿也得让漆媛跟他们回去,所以根本就没带多少人来,没想到现在被人堵在了这里。
漆有丰直接道:“全则,去请村长来。”
漆全则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郑望顺冷下了脸,知道和离这件事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沉默的靠在椅背上,思索怎么才能从这件事情上得到最多的利益。
沿河村的村长漆汇信,是一位年近五十的长者,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了,他打算在他五十岁寿宴的那一天卸任,把村长的位置传给他的长子,所以最近就一直把长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做一村之长可不是个容易的事,首先就要耳听八方,了解村里的大小事情,你可以不管,但是找到你头上了,就必须说得出一二来。
漆媛的事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的,他这几天一直在等,这不就让他等到了,他太了解漆家那群人了,一个个的都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
哎,也不知道这家人最后会走到什么地步,漆汇信双手背着背后,摇头晃脑的往漆有丰家走。
等他到的时候,堂屋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纸笔,磨好了墨,大家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漆汇信一进门就声音洪亮跟郑晋洪打起招呼:“洪叔也在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郑晋洪眯着眼睛:“自然是你漆家这股东风。”
漆汇信哈哈大笑:“借您吉言了,看来我漆家这是要起了,东风大的都能把您从山那边吹到山这边了。”
沿河村和郑家村虽然以水相连,但是中间隔着无数个起伏的山脉,若郑晋洪真如漆村长所说的是被风吹过来的——
漆越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圆鼓鼓的上面长得像郑晋洪的气球,然后在空中被风吹着时上时下,一路从郑家村吹到了这里,漆越立刻伸手抵住嘴唇,阻止自己笑出声。
漆汇信自己哈哈笑了一会儿,发现没人接他的茬,咳了两声把笑声一收:“那什么写和离书是吧,人老啦,眼神不好,让正杰代写吧。”
漆正杰,就是漆汇信的儿子,下一任村长。漆有丰自然没有意见。
看他们都同意了,漆正杰就坐到桌边,拿起笔,思索了片刻就下笔开始写,写完之后拿给他爹看。
漆汇信捏着薄纸抖了抖:“哎呀,人老了这点小字都看不清了,不如正杰你读一下吧。”
漆正杰又从他爹手上拿回和离书,一字一句的开始读:
“邑台县沿河村漆氏有女名媛,有夫邑台县郑家村郑家宝,自有亲来,靡室劳矣,事其亲长,恭谨小心,男子无德,二三其行,故此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郑望顺一双手紧握着椅子扶手,吱咯作响,眼里全是怒火,欺人太甚。
漆正杰读完偷偷看了他爹一眼,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爹要他写这样的和离书,这根本就是休书了,郑家人根本不会同意签,到时候还得再重写一份,漆汇信笑眯眯的坐在那,不置一词。
漆家人却是满意的,漆有丰直接说道:“那就劳正杰你再抄卷两份。”
“啪!”
郑望顺一拍椅子站了起来,狠狠道:“漆有丰,你别太过分。”
漆全民呵呵道:“郑叔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爹哪里过分了,这和离书上可是句句属实。”
郑望顺眼神阴测侧的看着他:“这和离书,我郑家是不会签的,既然漆家是这个态度,那这件事也没有谈的必要了。”说完,郑望顺就往屋外走。
“郑叔好走,”漆有民提高声音道:“到时候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时候,可别回来哭着求着要签这和离书。”
郑望顺脸上的表情瞬间多变,愤怒、紧张、痛苦、抱怨、悔恨、不安等等,所有的情绪在他脸上来回转换,到最后只剩下恨意。
郑家宝心惊胆战的站在郑望顺身边,甚至一丝风吹草动就吓的他后退了一步。实在是郑望顺现在的表情太过恐怖。
漆有民却不在意,幽幽道:“若是签了这和离书,我们两家从此一刀两断,我们漆家自然也不会闲得去找一个跟我们毫无关系的人麻烦不是?”
郑望顺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终究还是没有走。
漆正杰看这情况,重新坐下开始抄另外两份,心里暗暗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有得学。
签完和离书,一式三份,漆家,郑家,衙门。
郑家那份直接被郑望顺揉成了一团,然后带着郑家宝愤然离去,不过现在的漆家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了,他们在庆祝漆媛恢复了自由身,脱离了苦海。
漆媛拿着和离书,直接扑到了李小娥怀里放声大哭,哭得在场的人心都快碎了。
郑文昊直接跑了过去,抱着漆媛,抚摸着他的头发,学着大人笨拙的安慰她。
漆有丰撇过头去,偷偷抹了抹眼角,坐在一旁的郑晋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责道:“是老头子对不起你们。”
郑晋洪说的是他给郑家宝和漆媛保媒的事,但是漆有丰知道,就算没有他保这个媒,当初深陷其中的漆媛也还是会选择嫁给郑家宝,是他们把女儿养的太单纯,被人哄骗了几句就觉得遇到的命中人,这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郑晋洪撑着拐杖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时间不早啦,老头子应该回去了。”
漆全乐一听连忙上前道:“三爷爷稍等,还有个事需要麻烦一下您。”
郑晋洪眯着眼睛,根本看不清人:“何事?”
漆全乐:“我四叔家小弟漆越,想收文昊为徒传授木匠手艺,请您做个见证。”
漆全乐说出这话时,漆有丰不由暗暗点头,这确实是将文昊就在漆家最好的方法,拜师之后衣食住行皆在师家,天地君师亲,若是文昊拜了小越为师,以后就不必担心郑家拿文昊要挟媛儿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跟之前的世界最大的区别,之前的世界血缘最大,这个世界师父最大。
因为这是一个文化无价、知识无价的时代。
有很多的人一辈子都是浑浑噩噩的,从出生到死亡一辈子都在地里,他们认为这样的人愚昧不开化,是下等民,即使投胎转世也只会是下等民。
但是一旦有人点拨,就可以挣脱枷锁晋升为人上人,这个晋升的途径就是学习。
这个世界的文化掌握在极少数的人手里,就像漆有壮的武艺,彭铁匠的打铁技能以及漆越的木工手艺。
这些就是他们最大的财富,和受人尊敬的根本,而别的人若是想要学到这些,要么是这些人的亲人,要么就拜他们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