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难在京城,”闻策是个极大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听闻幽州不同寻常后拉着族人北上,保全族人是一方面,可何尝不是寻求一个一展抱负的机会?
“……公主虽有意隐瞒,可流民北上,幽州动作不小,想必早已落入有心人眼中,而此时幽州来往之人杂乱,这些涌进来的人里难免没有其他势力的探子,不看他处,只京城若知道,幽州便无好下场!”
“二难在幽州,公主心善,却不知乱世用重典,太过宽宥却会滋生许多问题……”
闻策打听得很仔细,在他看来,公主行事虽不输于男子,可在某些方面却不免有些妇人之仁,比如夺取了幽州的主事权,却只将张州牧嫡系关押,有的人竟还被放出去做事,“幽州内忧外患之际,公主合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侍立在旁的扶柳不敢出声,心道,这位闻先生看着如玉公子一般,怎么这样狠绝,头一回向公主奏对,张口就想要幽州三分之一官员的性命。
桑枝手上捧着茶盏,没说要不要这么做,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幽州难处之二便在流民,公主怜惜百姓是百姓之福,可百姓却并非都是乖顺之人,不乏奸佞小人趁机生事,可官府却并未顾忌到这一方面,常此以往,幽州风气绝不是公主想要的。此外,流民安置亦有不妥,他们既然落户幽州,就是幽州人,不应按照同村或同乡安排……”
桑枝明白他的意思,同村同乡抱团容易生事,又不利于快速融入幽州,要是以后私下里再分成外来人和幽州本地人,更有碍团结。
“三难在羌胡,”闻策指指北边的方向,“幽州如今根基不稳,若是朝廷发难,或是内部生乱,羌胡极易趁机入关,听说北羌胡去岁损失重大,直至今日还未恢复元气,今年冬天格外冷,草原上不好过冬,他们几次窥探幽州,恐怕就是在试探。”
“眼下幽州看似蒸蒸日上,可若是不解决此三难,幽州危矣,公主亦危矣!”
屋内炭火烧得足,可却仿佛一瞬间冷了下来,在这种寒冷而安静中,隐隐约约听见屋外人来人往、匆匆而过的踩雪声。
扶柳攥着手指,后背吓出一层冷汗。公主一步步掌控幽州、设立各有司、救助流民,如今连短缺的银钱都有了法子从外地换来,明明比起他们当初在羌胡,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可听闻先生的意思,好像现在的幽州就如空中楼阁,稍一动作,便会顷刻崩塌!
屋内的安静持续了仿佛一个时辰那么长,连胸有成竹的闻策都微微动了动,他不觉得自己说的三难有什么不对,可却有些怀疑自己没摸清公主的脾性,公主行事有明主之风,可却未必如明主一般察纳雅言。
他兀自想着,耳朵却早已竖了起来,听到对面茶盏放在桌上的声音,心提了起来,余光瞥见公主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心里微定,又见公主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还请先生教我!”
成了!闻策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浊气,双眼中隐隐显露几分兴奋。
“公主折煞属下了,属下愿为公主分忧!”
桑枝嘴角笑意更甚,这位果然是个不拘小节的聪明人,第一回见面及至适才提出幽州三难时,一直自称在下,现下却愿意自称属下了,这才是在表忠心呢!
一个不在乎她女子身份愿意跟随她且足够聪明的人,桑枝在心里给他贴了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