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双目紧闭,两行血泪,早已冻成冰渣,斜挂于脸颊之上。
满头青丝散乱,宛如一名浪迹天涯的侠客,寄情于三山五岳;神情安详,又仿佛一个虔诚求道的赤子,流连于秋水忘川。
他平静地伫立在冰天雪地之中,就这样一拳又一拳,锲而不舍,击打着空气。
看起来虽是些捕风捉影的无用功,可又何尝不是一种莫问前程、但凭本心的坦荡胸怀。
他的师父曾说过,萧璟是一个极为固执,又极为孤僻的人。
他的固执与孤僻,都体现在他强烈的自尊心之上。
若是有人对他好,他便要十倍的奉还。
他认为唯有如此,才能不成为别人的负累,才不会习惯别人的施舍。
他曾经为了癞头朋友的一本小人书,替他抗下了偷看村尾李寡妇洗澡的罪名;也曾为了阿强的一句好哥们,帮他不知写了多少封情书……
当然,还有村里的父老乡亲,父老乡亲的猪啊牛啊,这都是萧璟的报恩对象。
可萧璟总说成是“公平交易”、“各取所需”,在他心底,也总是会过意不去。
因为他是个命薄之人,他常常问自己,还有多少全力能够以赴,还有多少所有可以倾尽。
细数前尘往事,萧璟突然觉得鼻子一阵酸涩。
这二十四年来,唯一对不起的人,恐怕也只有他的师父了。
师父生前总爱说自己是老叫花子,也总喊他做小叫花子。
老叫花子走的那天,为他散尽了天人修为,油尽灯枯之时,嘴上却还念叨着一件事情:“小叫花子,为师还想吃一口你做的馒头。”
那天,他已经将眼泪流干了。
大地之上,风雪正急。
满世界都是尔虞我诈之事,全天下多是口蜜腹剑之人。
“活着真累啊!”
萧璟此刻只想伸个懒腰,伸一伸腿,瞪一瞪眼,就倒在这冰清玉洁之地罢了。
安逸之时,却突然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的脑袋。
萧璟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茫茫大雪,仿佛听见有人在低声呼唤着他,耳边回荡着师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傻孩子!你虽然此刻一无所有,但为师能够看得出你的风骨。若是有朝一日,有些东西,失而复得,你要更加珍惜。记住,你也有你的使命。”
萧璟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斜阳正好,斜阳之下,几处炊烟袅袅,隐隐约约,轻轻笼着那山那树,还有那个喊他回去吃饭的老叫花子。
梦醒之时,萧璟已是泪流满面。
江近雪看见萧璟满脸泪水,只当他是乱了方寸,笑容越发狰狞:“你的性命此刻就捏在我手上,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你不想受这凌迟之苦,便乖乖让我砍了你的手脚罢!”
“真讨厌,打扰我做梦。”
萧璟挑了挑眉毛,满脸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模样,身上挂满了尖尖的冰棱,被裹成一串糖葫芦。
“早知修真界如此可恶,我还不如就待在乡下,天天给老叫花蒸馒头算了。”
萧璟艰难地抬起手,冲着远方连绵青山起伏,冲着天边无尽苍穹深处,冲着眉间心上、山人所在,作举杯状。
“不过,好不容易有机会活得痛快些,我也不想那么快就死了。”
嘿嘿一笑,自言自语:“老叫花子,你说对不对?可惜了,就是咱爷俩还没喝过一场痛快酒啊!”
“疯言疯语!你可不要把功法给忘记了!”江近雪桀桀怪笑,雪花剑意越发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