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敬公婆茶,这是历来的传统习俗,不止体现孝道,里面还暗藏玄机---公婆喝下新妇所敬的茶水,才代表他们认可了这个儿媳妇。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请老爷夫人出来。”
张妈将芦花领到正厅就走了,随后有两个丫头端着盘子走进来。
盘子用红绸铺底,盘里搁着一个瓷白的尖嘴壶以及三只白瓷茶杯。那尖嘴壶上的盖子正自气孔处呼呼的往外冒着热气,想来是刚泡好的茶水。
俩丫头都没同芦花打招呼,茶水搁在桌上,就一边假装挪动屋中桌椅重新摆放位置,一边偷看她,鄙夷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然后互相暗使眼色,脸上笑得意味不明。
芦花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衣服裤子,棉布面料做就,极易发皱。她昨晚大部分时间都坐着,一宿没睡,后半夜又哭了好久,忙着擦眼泪,衣裤都已变得皱巴巴的不能看了。特别是裤子,膝盖弯那里最皱,裤脚都上提了起码有半公分。
芦花很尴尬,杵在屋子中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往门口翘首以盼,指望这公婆茶早点敬完了好赶紧回屋去。
因祸得福,本来是想通过这门婚事伺机逃跑,没想到竟然卖身到了齐书家。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归宿,她哪里也不想去了。
“哟,真俊一姑娘。”
来了位美妇人,由着个仆妇扶着手臂,款款走进厅来,目光炯炯地将她全身审视。
还在屋内磨蹭的俩丫头纷纷见礼,“夫人好。”
芦花精神为之一振。
这就是齐书的娘、自己的婆婆么?
昨晚她蒙着盖头,被人牵着按着头走完了一切过场,直到入了洞房,根本没见到过齐书父母的面,连声音都没听过。
美妇人绕着芦花看了半圈儿,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芦花越发肯定,害羞地微低了头。
暗想,我是该称呼她一声母亲、娘,还是婆婆?嗯,还是跟着齐书喊娘,亲切些。
又想,干喊一声是不是很没礼貌?要跪下来磕头么?
哦哦,不是要敬公婆茶么?
也不管公公尚未到,芦花决定先孝敬婆婆一杯茶水再说。
她忙走到桌边,提起桌上的茶壶就倒了杯热茶,然后双手捧着送到李小莲跟前,甜甜地道:“娘,请喝茶。”
李小莲同郑慧娘对视一眼,笑得其味无穷。
郑慧娘掩饰性地道:“夫人,我先扶您坐下来,再接这杯新妇茶。”
芦花忙附和说:“对对,娘,您坐下来喝。”
“嗯,真乖。”李小莲含笑应道。
转身在近旁的椅子里端坐下来,然后伸手正要接茶,门口一道轻咳。
芦花转头去看,呼啦啦来了一大帮子人。
正厅四扇门被几个小厮自外拉开,门户大敞。
为首一个面白无须,目光阴柔,头戴乌纱,着深红色蟒袍,这身行头一看就知身份不俗,正是太监常余庆。
侧旁是郁泓,未敢与常公公争锋,不过一身老员外的休闲打扮---只在浅色中单外罩了件土黄色的对襟团花大氅,头裹青色东坡巾,脚蹬皂靴,如此而已。
他只手向前,做了个邀请之态:“公公请上座。”
“诶,你才是人家公公,我怎么能上座呢?”
常余庆同郁泓打着趣儿,二人谈笑风生一同走了进来。
郁泓也不勉强,入厅后同常太监分宾主坐下。
男人身后,那门厅处还冷冷站着个贵妇人,被几个丫头仆妇拱卫着。她体态丰满,额头圆润。芦花看过去,正对上她狠狠剜自己的一眼。
芦花脑子里轰的一下,登时傻了。
恐怕这会儿来的这位才是正主……
芦花视线回避,不敢再看那位贵妇人,她还心存侥幸。谁想目光往旁边一扫,就看到了仆妇中离得最近的正是张妈,她侍立在那贵妇人身旁,刚才那一道咳正是她发出来的。
觑看身前那美妇,她接茶的手已经收回去,嘴角却有毫不遮掩的得意的笑,想来也不是真想喝她敬的茶,芦花怄得吐血。
可也怪自己没眼力。
人家没坐上首,是坐的侧面。
给公婆敬茶本是该同丈夫一起,可郁齐书那样子,自然没办法陪她。也无人给芦花做介绍,她除了傻呆呆地杵在屋中央闹笑话,也别无选择。
这杯茶,她也不敢收。
只因为,先前那两个丫头喊了一声“夫人”。就算不是郁齐书的亲娘,美妇在郁家的地位也不低。
芦花不知郁家下人对各房称呼的门道。
通常,下人们称呼冯慧茹做“大夫人”,李小莲是妾,第二个进郁家门,但是下人却并不称她“二夫人”,而是称作“夫人”。
有很多年,李小莲独得郁泓的宠爱,丫头仆妇都知道她是郁泓年轻时候的白月光,只称夫人,不加大小,不分一二三,这是赤~裸~裸的献媚。
完全不知内情的芦花听丫头们喊“夫人”,想当然地以为这就是郁齐书的娘,还心说这娘长得还真好看,身材也好,难怪能生出俊眉俊眼的齐书。
更重要的是,齐书的娘对自己好和蔼可亲啊。
到底,芦花是明白了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手上递出去的那杯热茶还托在半空,要递不递状,尴尬万分。
好在张玉凤很快解了她的围,高声道:“大少夫人,愣着干啥呢?还不快过来扶婆婆入座。”
芦花顺势就回身放下茶水,跑过去要同张妈一起将冯慧茹扶进厅来。